「疑犯胸口的抓痕不是一道,而是多條交錯。」孫潛拿出一張畫著人體的圖,指著上面交錯的紅痕道:「犯人說他前幾日長了疹子,自己抓成了這樣。」
程盼兒看著那張圖,人形胸腹抓痕花得畫師都快畫不下了。
藏葉子就要藏在樹林裡,藏抓痕要藏在一大堆抓痕裡是嗎?
「真下得去手啊!」程盼兒不禁感歎。
要讓舊傷不那麼明顯,最快的方法就是用更重的新傷蓋過,可要抓成這樣得有多疼?
「這人可硬氣了,實在無法要他乖乖招來。」孫潛歎道。
「用刑了嗎?」程盼兒問。再硬氣也硬不過刑具。
「用不得。」孫潛搖頭,「疑犯有功名在身,雖然只是秀才,也不能對他用上重刑。」
「軟硬不吃?」
「油鹽不進。」孫潛一歎。
程盼兒微微瞇起了眼眸,她站起身,背著手在廳堂中來回走動。
孫潛也不催她,只是靜靜等著。
程盼兒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這才聲音冷然地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就不信他可以毫無破錠。」
程盼兒回過身來,孫潛似又在她眼中看見那抹火光,她目光中的那點光苗在他胸口漫成星火燎原,燒得他胸口發燙,呼吸困難。
「孫大人,能將疑犯的身家背景詳實地告知在下嗎?除此之外,在下還想與疑犯的親友等人聊聊。」
「好,我來安排。」孫潛感激地起身朝她一拱手,「程大人如此傾力相助,此恩此情,孫某必定不忘。」
比起他那些削尖了頭想往上鑽,不肯出力還給他忙中添亂的「同窗」,程盼兒雖是一介女流,卻有義氣多了。
「不必,只要孫大人記得答應過程某之事即可。」
「在下絕不反悔。」孫潛拱手道。即使程盼兒最後會給他帶來不小麻煩,他也決心一力承擔了。
孫潛說著便要去安排,程盼兒親自將人送到了門口。
回到廳中,鄧伯正在收拾茶盅。
「鄧伯。」
「姑娘。」
「孫大人是為案情而來。」
「鄧伯是為收杯子而來。」
「鄧伯何必為難孫大人?」
「姑娘可別誣蔑鄧伯。」
程盼兒走過去,揭開兩杯茶盅,只見一杯是膨大海,一杯是滿滿茶沫子。鄧伯哎啊一聲,「怎麼拿錯茶罐了呢?鄧伯眼睛不行了。」
「鄧伯。」
「姑娘。」
「買二兩好茶放在家中待客用吧。」
除了第一次來家中時,孫潛有碰過一次茶杯,之後就是天氣再熱,也不曾見他在她家裡喝過一口茶,她早就猜出鄧伯十之八九在茶裡動了手腳。
「姑娘說的是。」之前孫家曾讓人送來一罐好茶,鄧伯轉手就賣了錢,現在要他再把錢掏出來買茶,可真教他心疼了。
鄧伯離去之後,程盼兒坐到了廊下,由懷裡掏出清音丸含入口中。
記不住什麼時候起,自己的談話裡儘是血腥了……
隔了兩日,程盼兒這才讓鄧伯給孫潛通了消息過去,約他戌時到城西一聚。
孫潛聽了口訊,只覺奇怪。自從採花案爆發之後,城裡的宵禁已由原本的亥、子、丑三個時辰往前增加了一個時辰,雖然他因查案需要可以在宵禁時外出,卻想不出程盼兒特地在這個時間約他的理由。
案情陷入膠著是她解的圍,橫豎已經信她一次,也不妨再信一次。孫潛心想著,決定赴約。
夏季日落得晚,戌時日頭才下山,孫潛出門時,天還微亮著,到城西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孫潛駕了馬車來到城下時,程盼兒已在一旁等他,身旁還有另一個中年男人,孫潛仔細一看,那不是城北那間藥材鋪的秦老闆嗎?
「程大人,這是……」
「先別問。孫大人身上有帶出城的令牌吧?」
「是。」他身上的確有帶著令牌,即使宵禁時間也能自由通行。
「那就好。」程盼兒說著,便招呼秦老闆上車,「先出城,到城西十里外的平陽村,出去再談。」
剛才她還擔心他趕不及,要是再晚一點,她跟秦老闆可就要倒大楣了。孫潛沒辦法,只好依著她的話先趕路。
十里路並不太遠,沒過多久,就來到城郊的平陽村。
平陽村是首都旁的一個農村,因著地主大都是住在城中的富貴人,因此住在村裡的,大部分都是佃農與農奴,秦老闆祖上也在此留下一些產業。
依著秦老闆的指示,三人來到一座冰窖前,秦老闆親自下車給兩人開了窖門。
「程大人,這裡您愛怎麼用都成。」秦老闆說著,便將一把黃銅鑰匙遞給了程盼兒。
「下官在此先謝過秦老闆。」程盼兒拱手一禮,然後領著孫潛進入冰窖。京城夏季炎熱,即便到了半夜,一樣燠熱難耐,兩人一入冰窖,隨即寒意頓生,皆不由得一激靈。
程盼兒拿出火折子用力甩了幾下,點燃一支火把,漆黑的冰窖裡一下子亮了起來。
「程大人,這兒沒別人了。」孫潛皺眉道。
這冰窖陰森恐怖,他根本不懂她為何要帶自己來這種地方?
她滿意地環視四週一圈後才道:「孫大人,這兩日我查過疑犯徐憲章平日言行,那人果然一如之前猜測,乃是名心思細膩之人,單憑目前掌握的罪證要他吐實,著實不易。」
「程大人所言甚是。」孫潛道。
「下官不才,想了兩日才想出一個方法,或許能讓那人吐實。」程盼兒輕聲說著,火把光芒閃動,映著她慘白的臉,更顯鬼氣。
「程大人請說。」
「下官聽那人的言行後推測,那人應當惜命得很,不論如何皆不可能吐實,是標準的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心不死,要讓他說實話,只能讓他先見棺材。」程盼兒道。
「程大人莫忘了,他有功名在身,用刑不得。」孫潛提醒她,免得她為求破案,反犯案在先。
「孫大人,我朝所謂『不得用刑』,只規定不能有傷……」程盼兒瞇眼,唇角微微勾起,「沒說不能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