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他非親非故,何必如此在意此事?」未待辛追雪講話說完,相起雲便打斷了她的話,近幾個月來一直繃著的臉龐微微鬆開了些,嘴角有著淡淡一抹笑。
「這……我……」被這麼一問,辛追雪一時間還真不知如何回答。
「我隸屬徵兵之列,幾日後便將隨軍北伐,到時與你接頭之人雖不再是我,但規矩不變,你可聽明白了?」值此多事之秋,相起雲無心也無暇再聊天抬槓,在辛追雪語塞之時,他眼望廟頂淡淡說道。
「聽明白了……」沒想到這個人與她接頭那樣久,等於是她最熟悉的陌生人竟也要上戰場,辛追雪本就因擔心相起雲被陷害的心情更低落了。
「聽明白就好,我走了。」
聽到辛追雪的回答,相起雲起身便走,但遠遠地,他卻聽到一聲低語——
「天王蓋地虎兄,你請多加小心,上蒼一定會保佑你的……」
眼微微闔了闔,但相起雲沒有停步。
當太后尚未殯天時,這一切就已經決定了,而他能做的,就是用生命去保護對他來說最最重要的人……
雖然心底早有不祥之意,但事情仍發生得太突然,突然得辛追雪完全手足無措。
最後一次與<小報>接頭兩日後的那個晌午,當她輾轉反側,好不容易總算在自己屋裡誰去時,相起雲被封為征北將軍,在幾乎是被監押的情況下,披上戰袍立刻離京。
醒來後聽到這個消息,辛追雪整個人都傻了。
她狂奔至他的屋內,望著裡面的空蕩,心,好難受、好難受。
為什麼沒有人叫醒她?為什麼不讓她對他至少說聲「保重」?就算她什麼忙也幫不上,至少她可以告訴他,她一定會日日去探望大相公,好讓他放心。
但他,卻什麼也沒說就走了。要知道,他這一去,根本生死難卜啊……
一直以為他雖對她愛理不理,有時冷來有時熱,沒事更總愛罵她蠢婆娘,可她怎麼也算是小相公府裡的人,可為什麼他都有空去跟李叔他們告別,卻沒空來罵她一句「蠢婆娘,不許給老子有個三長兩短,否則老子追到地獄去都饒不了你」?
為什麼……
未待辛追雪心底那股沉痛又傷悲的濃濃分離感褪去,不到五日,另一個令她完全無法接受、不敢置信,更震撼整個定京的消息傳來了——
大相公入了獄,還被打入了死牢,罪名是以詩文譏諷新法,謗訕新政,並企圖謀反。
聽到這個消息,幾日來根本沒有好好休息過的辛追雪,兩眼發黑到連站都站不住了。
這根本是強加罪名!是那群早眼紅,甚至看不順眼大、小相公之人,在過去瘋狂喜愛大相公,並愛屋及烏的太后殯天後,想一併除去他二人的大喇喇的「陽謀」。
先趕小相公離京,後讓大相公入獄,就算小相公有通天之能,也無法趕回營救。
儘管徹底六神無主,連走路都像在雲端上似的虛浮,但知曉大相公向來體虛,最近又染上風寒,決計受不住牢獄之苦的辛追雪,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便連忙聚齊了李叔三人。
「大相公入獄,他、他又出征了,我們一定得代替他照看好大相公才行!大相公身子本就不好,近來又染上了風寒,我們必須趕緊想辦法去看他,還得多帶點、帶點……」辛追雪在相起雲房中急得團團轉,慌得連話都說不清楚。她用著顫抖的嗓音,邊說邊來回翻找著相起雲的衣箱,想看看其中有沒有什麼相初雲可穿、可用上的衣物及被褥。
「夫人,不要慌……」看著這樣的辛追雪,心底同樣沉重的徐嬸跟小娟紅著眼眶不斷勸著。
「對了,襖子。徐嬸,大相公能穿的大襖子在哪裡?快找找,大襖子……」
辛追雪哪裡聽得進勸,一想到素來體弱又養尊處優的大相公竟入了獄,那種環境他如何受得住?再者,相起雲若知道這事,不知會心疼成什麼模樣……
一想及相起雲會心疼、心急、心痛,搞不好還有可能急到違反軍令,她更是慌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可愈慌,就愈什麼都找不著。
「婆娘,不許動!」望著不管怎麼勸都還是亂成一片的辛追雪,李叔突然大喝一聲。
聽到「婆娘」二字,辛追雪下意識停下了動作。
「夫人,恕在下逾越了。」
當辛追雪終於定住不動,不得不叫她「婆娘」的李叔先是道了聲歉,而後走至她身邊說道:「小相公行前吩咐過,去看大相公時,什麼也不可多帶,因為帶多了反而壞事。」
「他?吩咐?」聽到李叔的貨,辛追雪先是愣了愣,而後整個人癱坐在相起雲的楣上,隱忍已久的淚再忍不住地落下。「那他一定早想好救大相公的法子了,對不對?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
原來他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也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可他為何什麼都不告訴她,要讓她這樣慌,這樣亂,讓她為了他連覺都睡不著?
在他的心中,她連李叔這三個家僕都比不上嗎?
「夫人,改打點的我們全打點好了,一會兒入夜,在下便會陪你同去看望大相公。」當辛追雪總算聽得進話後,李叔又說。
「夫人,千萬不許再哭了,若讓大相公看到你哭鼻子的模樣,他肯定要心疼的。」一旁的徐嬸則紅著眼拿起柔帕將辛追雪臉上的淚滴擦去。
「嗯,我不哭,不哭……」
儘管明瞭相起雲對她竟漠視至此,讓辛追雪心底好是酸楚,但她還是不住用手抹著淚,努力克制住淚意,在徐嬸及小娟的陪伴下,乖乖等著夜晚的到來。
好不容易熬到入夜,李叔悄悄領著辛追雪來到御史台牢獄前。
當李叔去與管理的獄卒周旋、疏通之時,穿著蓋頭披風的辛追雪,遠遠便望見了眼眶整個通紅的李漪,在同行丫鬟的攙扶下,腳步踉蹌的由內向外走來,而她身後的家丁,手裡拿著一堆顯而易見被拒絕了的厚襖與熱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