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小娟騎著馬,帶著她策馬狂奔那夜開始,辛追雪從沒覺得累,她只希望能夠快些、再快些地趕到相起雲身旁。
但進入西南後,先是她不小心拐了腳,後是小娟水土不服,讓她們的行程整個延誤,想租借馬車又租借不著,急得她真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一位恰巧要到明州省親的當地呂姓官員,見著雖戴著面紗,一雙剪剪雙瞳依然美得不可方物的辛追雪急切的模樣後,上前詢問了她的難處,知曉她要到明州尋人,立刻決定載她們一程。
儘管一點也不想和陌生人有任何瓜葛,但在此情況下辛追雪也沒有選擇,只得厚著臉皮坐上人家的大馬車,在男子慇勤的關照下,於兩日後的夜晚抵達明州。
雖還不到半個月,但消息約莫是傳開了,因為由馬車中,辛追雪便見著穿著各式族服的人們騎著馬、走著路,縱使各個都紅著眼眶,臉上卻含著笑,手捧鮮花向同一個方向走去。
將孱弱的小娟妥善安置後, 辛追雪本想自己跟著人群走,但那名呂姓七品官卻非送她到目的地不可。眼見再推辭下去不曉得要誤去多少時間,心急如焚的她只得答應了,在他的陪伴下跟著人群來到了一棟與過往的大相公府雖不能比,但也不算小的乾淨、整潔、且後靠一座竹林的四合院。
與普通喪家不同,這棟四合院未設靈堂,也沒有布孝,大多數來悼念大相公的百姓也不打擾喪家,只是把鮮花擺在門外便走。
入院之人雖比院外的百姓少些,但每個人身上都穿著色彩明亮的衣衫,院內花園中的擺設與裝飾,更如同過往大相公家的宴會一般,溫暖而明亮,讓每個身在其中之人,都感覺到一份平靜與祥和。
由旁人的低語聲裡,辛追雪瞭解這是大相公的意思——不發喪也不設靈堂,就是連設半個月他生前最愛的夜宴,而他,會在天上微笑看著大家開開心心把酒言歡,和和樂樂的談天說地,恍如從前。
望著這一切,辛追雪的心真的好痛、好痛。
大相公最後的任性,相起雲定會照辦,但他自己的呢?他的任性誰來包容?
在人前絕不輕易表達情感的他,在失去此生唯一的至親後,一定只會強忍住所有的痛與慟,冷淡示人,但人後,又有誰能、誰會來撫慰他傷痕纍纍的心?
心底的滿滿不捨全化為眼中熱淚,辛追雪再忍不住地走入園內,在人群中尋找著相起雲。
果然,他還是獨自一人,靜靜坐在遠遠一角,自己下著棋,身上穿著她幾乎未曾看他穿過的褚黃色繡綠邊衣衫,左手戴著手套,模樣雖有些憔悴,但卻一身俊爽。
她毫不考慮就要走上前去,但在突然一個踉蹌傷了痛腳而被身旁男子扶住之時,她卻看到李漪身著溫暖鵝黃柔衫,靜靜走至相起雲身旁坐下。
「真決定留下了?」原本獨自下著棋的相起雲見李漪到來,轉頭與她一同望向園中的歌舞伎,啟口淡淡問道。
「嗯,這裡好山水,很適合一個人清靜。」望著在過往定又要與相初雲眉來眼去的舞伎,李漪目光朦朧地輕笑說著。
「我已找人關照你了,若有任何解決不了的問題,立刻寫信給我。」關於「眷戀」二字,相起雲已深嘗箇中滋味,所以他不會問「何苦」,更不會扔下她不管。
「謝謝……從以前到現在,謝謝……」再忍不住地將頭靠在相起雲肩上,李漪閉上眼發自內心的感謝著。
這幾個月裡,她總算明白了自己好久前就該明白的事——這個從來只默默關心他人,卻毫不理會別人如何看待他的粗獷男子,其實是如何的溫柔與細膩。
「嗯。」讓李漪靜靜靠著自己,相起雲簡短應著。
「她到了是吧?瞧你心神不寧、坐立不安的模樣,快,趕緊找她去,我可不想礙了你的好事!」半晌,李漪突然將頭移開相起雲的肩,望著他俏皮抿嘴一笑。
「那我過去了。」
不知李漪是如何發現他的失態,但完全沒預想到辛追雪竟會趕來而整顆心因此狂跳、驚喜交集的相起雲,俊臉微微一紅,立刻起身向那個小小身影的方向走去,卻發現本來還在園中的她,突然不見了。
眉頭一皺,相起雲腳步卻沒停,一直走至辛追雪方才站的位置,然後由樹影與牆影間,一把將她拉抱起便向最裡屋走去,邊走還邊狠狠瞪著方才扶著她,在她藏身後還不斷尋找著她,那名不知打哪裡來,又伴了她多久的年輕男子。
為什麼在她身旁的不是小娟或徐嬸,而是那個野男子?那野男子到底是誰?!
他不在京裡的幾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沒想到藏身的自己竟還是被發現了,望著相起雲緊皺的眉頭與一身熊熊怒火,辛追雪只能輕顫著紅唇,心痛的低垂下臉,為自己這一身與李漪根本比不了的黯淡而神傷。
她確實是將自己藏起來了。當看到相起雲與李漪盡釋前嫌、和樂融融的模樣,雖不知他們在說什麼,但她卻想起氣質依然那樣高貴淡雅,一身裝扮比她不知美上多少倍的李漪,是唯一讓他欲上門搶婚的女子,更在看到她靠著他的肩,而他竟還不可思議的臉一紅時,呼吸,整個停了。
是否他一直、一直都還是……
「傷幾天了?」進到內屋,將辛追雪輕拋在軟榻上,一把脫下她腳上的鞋,望著她那紅腫的腳,相起雲的眉頭更皺了。
「五天……」因不想讓他看到自己一身黯淡而依然想藏身的辛追雪,在相起雲坐至她身旁,還一把撩開她的裙子,拉起她的腳開始檢查時,不斷縮著腿。
「這……不用,我沒——」
「再囉嗦亂動,老子現在就把你的腿給折了!」
因辛追雪的抗拒而憶起她當初是如何畏懼自己的相起雲,身子微微一僵,但他還是咬著牙,一語不發地將她光裸柔嫩的傷腳拉到自己腿上,忍住心底那股強烈妒意,細心的按壓、治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