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肚子壞水的管元善睜眼說瞎話,打起馬虎眼來比誰都還厲害,絕口不承認幹了什麼好事。
知州大人向來與他交好,酒量好得號稱千杯不倒,從沒醉過也未有結巴,背起律法來是滾瓜爛熟的流利,兩個人就在管元善的書房見過一面而已,沒兩天就傳出知州大人要與丁府結親一事,說不是他在後頭操縱有誰相信?
「管大人,你沒什麼事好做嗎?不是要查案……」他盡在她眼前繞來繞去,也沒分發活兒給她,害她像白領銀子不幹活的閒人。
「噓,別叫我大人,跟以前一樣喊我管二哥,嗯……元善哥哥也不錯,我現在跟你同是當差的,不要洩了我的底。」看那些找不到門路的官員跟無頭蒼蠅似的瞎忙和實在有趣,不用趕著上面撤敲他們一棍。
「管大……管二哥,自勞於外,又竭心力,苟利於國,不憚其煩。領錢谷轉輸之重,資國家經費之本,務其省約,加以躬親。大小之政,必關於慮……」他該為人強力,竭心奉國,勤勉政務。
第6章(3)
「停、停、停,別再引經據典了,你再念下去我都要以為是捧著書本的老學究來了,你就饒了你元善哥哥吧!我可是背書背怕了。」管元善捂著耳朵,假裝受不了。
「食君之祿,分君之憂,既然皇上派管二哥南下查案,你就該親力親為深入探查,巡撫大人不出面,群龍無首難免失了分寸。」衙門有事各管各的,誰也不服誰的瞎鬧。
裘希梅離了丁府以後,受聘當巡撫大人幕僚,一出了大街便住進巡撫衙門後頭的一排官舍,有獨立的小院子和廚房,靠近賣雜貨的西街,後門一開便能買些米糧菜蔬。
原本管元善希望她住到自己購置的私宅,一來他可以天天見到她,好培養感情,不致生分了,二來也能解決他娘的「戀童症」,她那雙弟妹有不花銀子的「奶娘」帶,省得他們在談情說愛時突然冒出兩個煞風景的小蘿蔔頭。
可是裘希梅堅持上下有別,既然當了巡撫大人的幕僚就該以衙門為家,哪有住在上司家的道理。
拗不過她的管元善只好鼻子一摸安排她住進官衙,並暗中叮囑守衛定時巡邏,裡外封得像鐵桶,不准有宵小或歹徒靠近官捨半步。
只是他還是不放心,乾脆自己來了,打著關心下屬的由頭一早就來敲門,然後一來就賴著不走。
「你當文師爺、樓通判、牛典史和成主簿他們是吃白食的?若事事要我來費心,他們還不如回家砍柴。」他網羅這幾個傢伙是來辦事的,可不是養祖宗,該幹活地一個也別想懈怠。
文道同、樓西園、牛無為,成秀四人分別在不同的地方辦差,暗自收集官員貪員的證據,可莫名地同時打了個哆嗦,背脊涼颼颼的,好像有陣不明陰風剛從背後吹過。
「那我呢?我該做什麼?」仍做男裝打扮的裘希梅不希望坐領干餉,她良心有愧,心是虛的。
她想靠本事賺取應得的銀兩,而不是等人施捨。
偏了偏頭,他故作思忖地搓搓下顎,「等把各處的帳冊湊齊了,你再做文書列案,一一對比差了多少,所差的數目又去了誰的手中,誰和誰同流合污,誰又隻手遮天,貪下一筆筆稅收賑銀。」
「這不容易,江蘇的官員向來連成一氣,很難看出幕後的黑手往哪裡伸,你若要抽出線頭,先要改變原本的同氣連枝的狀態,讓他們各自防備,互相猜忌。」這世上最禁不起考驗的是人性,利益當頭誰都想分一杯羹。
管元善一聽,雙瞳發亮。「江南地頭你熟,你說要怎麼讓他們起內哄,相互攻訐?」
誰也不信誰自然產生裂痕,再出現個內賊立刻人人自危,為求自保互捏把柄,防著別人對自己下黑手,你疑心我,我疑心你,疑來疑去生暗鬼,此時再放出風聲,說某某人向朝廷投誠,夾帶著大量證據告發地方官員,那時耐不住內心恐慌的人就會紛紛冒出頭尋求解套之法。
「鹽和米糧。」
「鹽和米糧?」
「鹽走漕運,從水面過,河有河匪,米糧用車載運,走陸路,山賊肆虐,往年上奏的奏章都以兩匪為患來隱瞞短缺的銀兩,我們不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派人劫下他們私扣的財物,讓他們窩裡反。」丟失了銀子誰能不著急。
甲說你幹麼搶我的銀子,乙說你偷我的鹽,他說他沒搶,我說我沒偷,雙方乾瞪眼,互起嫌隙。
「妙哉!我馬上讓莫曉生去連絡人,讓他干票大的……啊!希兒小心,你怎麼走路都走不好,左腳絆右腳差點跌個倒栽蔥。」這腰真細,柔若無骨,不盈一握。
「……管二哥,我站直了。」明明是他伸腿絆了她。
「喔,站直了,很好很好,沒傷到吧?」她跌得角度不對,應該絆她右腳,他站在左邊接住她。
裘希梅加重語氣。「我是說你的手放錯地方了。」
「沒錯呀,我的手好好地,沒事沒事,你不用擔心,你很輕,沒壓傷我。」他身強體壯不怕壓,只是她好像瘦了。
「管二哥,我沒跌倒,也無傷著,你可以放開手了,男女授受不親。」他又想捉弄人。
沒往男女情事上想的裘希梅只當他又閒著沒事找人來鬧,可是還是鬧了個大紅臉,微微發燙。
「哪來的男女,分明是兩個男人,我當你是兄弟,咱們勾勾肩、摟摟背,巴山話夜雨……」勾著勾著就勾出情,摟久了成習慣,親親熱熱地變成一家人……
「管哥哥,你又來蹭飯了?」
門口傳來軟綿綿的甜糯嗓音,神色微僵的管元善肢體稍硬地挪開放在裘希梅腰上的大掌,笑得開心地轉過身,低頭一看沒有灶台高的小人精,內心好不悲涼。
「是啊,你家的飯好吃。」他能把她折進包袱裡嗎?換馬不換人連夜送往邊關當奴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