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古代也是一個看臉的社會,臉上要是有什麼不好看的傷疤還是其他的缺陷,常常都會影響到其他人對這個人的看法。
「就這樣?」夜嶑南再次問著,他的眼裡卻逐漸更加的暗沉幽深,像是一個風暴漩渦,會將所有的人事物都毀滅。
錢多多還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了,但也能察覺到他情緒有些不對了,她轉過身擔憂的望著他,「你怎麼了?」
夜嶑南現在覺得整個人都很不好,他心裡其實清楚她問起他的傷痕一點別的意思也沒有,但他就是忍不住去多想、忍不住去猜測,她是不是知道了他不想讓她知道的事情——好比那些骯髒的、讓他在大多時候都夜不成寐的事情。
在那段日子裡,他一步步的算計,就算犧牲了許多人的性命,也要踩著那些人的血,一步又一步的往前邁進,就只為了爭奪這世上最尊貴的位置。
他從來都沒想過要去爭,卻又被逼得不得不去爭,在一次次的慘烈爭鬥下,他甚至已經忘記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安穩的睡上一覺,閉眼,在黑暗中除了縈縈白骨就是滿地鮮血。
許久不曾被勾起的夢魘,再次爆發,他用手搗住了臉,不想見到那些屍骸指責著他的殘忍,他咬緊了牙關,齒間磕碰急促,臉色蒼白,眼前蔓延的血色像是侵入了他的口鼻,逼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挺拔的身子搖搖晃晃撞上了屋子裡的一排架子,撞落了滿地的雜物,他卻渾然不覺,雙手抱住自己,整個人蜷縮起來。
錢多多見到他這樣簡直嚇壞了,也顧不得地上的東西有很多是她的工具原料,她只在乎著他,衝過去將他緊緊抱住。
沒有抱著他,不會知道他現在的身體有多緊繃,而他顫抖得很厲害,錢多多幾乎得要用上全身的力氣才能夠緊緊的抱住他。
「我……咯……我……」他咬著牙關,幾乎說不出話來,反而是牙齒碰撞的聲音異常的清晰。
錢多多第一次看到霸道的他有如此脆弱可憐的一面,她這一瞬間沒有任何的想法,只是緊緊的抱著他,不斷的在他耳邊低柔細語,安撫著他。「噓……我在這裡,我在這裡,你放鬆,放鬆,什麼都不用怕,什麼都不用怕……」
他的手在她一聲聲的安慰下漸漸鬆開,然後緊緊的擁抱她,就像是溺水者要抓住浮木般的猛烈。
錢多多被這樣猛烈的力道抱得只覺得胸口一陣悶疼,那一瞬間肺部的空氣都像要被擠壓出來一般,但是她依然沒有放開手,而是不停的繼續在他的耳邊安慰著。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但是她知道那必然與他的傷口有關,所以在他情緒稍微平穩一點,肌肉不再那麼緊繃的時候,她才敢開口說:「我不知道那些傷口是從何而來,但是如果你不想說或者不希望我問,那麼我以後就都不提了,只是我還是想說,有些事情或許我不能感受同身,但是如果你需要的話,我會在這裡……」
錢多多慢慢的說著,然後感覺著雙手抱著的男人身體又再一次的緊繃,只是不再顫抖得牙關碰撞,她一下又一下輕撫著他的背,為了繼續安撫他的情緒,她淡淡的說起自己的事。
她住在山裡,只有透風的屋子、一條老舊的棉被、一盆炭火,她凍得渾身發僵,生著病也沒人照料,只能硬撐著身子出去挖草根扒樹皮,為了活命,就算哭著也得打起精神撐下去。
「我是個有些涼薄的人,我不問你為什麼傷,也不問你究竟是為了什麼才帶著這個面具,我只想說,若你自己不想活,那麼我也不會勸你,因為我沒法子,但若你想好好的活著,那我自然也陪著你過。」錢多多說這話出自真心。
對於這個男人,一開始她討厭被用武力控制,但後來卻是一直都帶著包容的待他。
她一開始遇見他的時候,就知道他並沒有想活下去的慾望,令人同情,所以任憑他怎麼怪,怎麼讓人生氣,她的怒氣也都只是一瞬即逝。
就像她自己說的,她個性其實有些涼薄,意外穿越到這世界之後,她很少去想自己在現代的親朋好友,因為回不去了,想又有何用?面對想自殺的他時也是,換成別人,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早該勸他不要做傻事,但若不是他在她的面前走進深潭裡,她對於他的生死也不會太放在心上。
只是人心總是肉長的,雖然他們在一起的起因是他逼迫的,但是相處的時間久了,他偶爾露出的那種脆弱,還是讓她忍不住產生了如果能夠幫助他,即使只有一點點也好的念頭。
夜嶑南蒼白著一張臉,與她四目相對,他的聲音有些嘶啞的自嘲道:「你知道我的身份,你卻不知道我是為了什麼才戴上這個面具。」
說著,他的手有些顫抖的舉起,然後輕輕一揮,把自己的面具揭下,他露出淒涼的苦笑。
「這是我,一個篡位失敗的王爺,被遠封西南,實則是被流放至此的一個罪人。」他死盯著她,心,因為等著她的反應而緊張惶恐,「見到這樣的我,這樣不堪又罪孽深重的我,你還能夠說只要我想要活著,就能陪著我過嗎?」
那個面具不僅僅用來掩藏容貌,一旦揭下,他殘酷又醜陋的過去也終將無法再掩藏。
錢多多眼底滿是震驚,不是為他說的那些話,而是他整個額頭到斜半邊的眼角處,全是燒傷的疤痕。
一半惡魔,一半天使,他燒傷的地方皮膚皺縮扭曲,他嘴角雖然掛著笑,但是她卻能從他的眼裡看見疲憊和搶桑。
錢多多第一次覺得開口說話是這麼困難的事情,她嘴張了幾次,除了幾個無意義的單音外,她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他的外貌的確是嚇到她了,但是對於他,要說害怕或者是厭惡卻是半點也沒有的,他一直為了自己的錯而自責,那表示了他的良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