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嗎?這個問題她也是每天都在問自己。
「不,我不去了。」去了他能奇跡似地回到她身邊嗎?當然不可能,所以她何必去承受他人的淚水再讓自己難受?
她還能承受多少,她自己再明白不過了,任何教人傷心難過的悲痛,她一絲都無法承受,那會壓垮她的理智及情感,所以她不去了。
「我知道了。」傑西不打算再多說什麼,因為他明白喪禮那天她是真的不會出現,但肯定會在事後來到。
在等她完全接受「失去」的那一天。
那一天,天氣很糟,厚厚的烏雲完全掩遮了天空,像是明白所有人內心的傷痛,不斷地為大伙哭泣。
在喪禮結束後,所有悲傷的人們都散去了,男人撐著黑傘堅持站在新墓前。
他是鄔子軒,但現在他是鄔子傑了。
身後不遠處的房車裡有個女人在等著他,原本她堅持在身旁陪伴他的,但因為懷孕無法太過勞累的關係,最後她選擇在車裎等著他,將所有的空間如願地留給了他。
男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墓碑上,他已經站了三十分鐘,而沉浸在哀悼中的他,卻不曾回過頭來觀望車裡的她。
這幾天裡有著什麼在改變,男人知道,車裡的女人也知道,但沒人願意開口點破什麼,因為對任何一方而言,那都是萬分困難的。
明天他必須回醫院做檢查,看腦子裡的血塊是否有散去的跡象,但他沒告訴伊芙或傑西,就算不必看醫生,他也有答案——答案是肯定的。
腦子裡的血塊就算尚未全數散去,但他的記憶卻已回復了近九成,也就是說,他的記憶只差少部分片段就算完整恢復了。
但他不在乎那一成記憶能不能回復,重點是,他記起了所有該記憶的事情,卻也因此而心慌意亂,甚至無法立即做出任何決定。
因為他真的是鄔子傑,不是冒名頂替的,是真實的鄔子傑,至少他的內心靈魂是的。
「子軒,老天對我們開了什麼玩笑?」他開口近乎埋怨地問著,問著無人可以回答的問題。
「你已到達那一方,得到答案了嗎?如果可以,你回來告訴我吧!」因為無人為他解答,此刻他的人生完全陷入最無法解釋的矛盾與痛苦,他甚至無法直覺地去判別自己是否有罪……
當他總是想念著他最心愛的女人時,另一個女人卻總是用著寂寞受傷的眸光盯著他,讓他無法立即狠心地將自己靈魂錯置的事情說出口。
「可惡!你這可惡的傢伙!為什麼要離開你的身體?這下好了,我的女人當我死了,你的文人懷著孩子,又無法理解我為何總是閃躲著她,莫名地要她承受像是棄婦的待遇,你倒好……眼睛一閉,什麼事都跟你沒關係了,這是要我怎麼做?你來告訴我啊!你快回來拿回你的身體,該死的人是我呀!明明該死的人是我呀……」
撕心裂肺的疼痛隨著記憶一波波地湧上,越漸加劇,鄔子傑忍不住低吼著。
「你知道嗎?恬恬今天沒來,那表示她無法接受失去的事實,她正在為我的死而痛著,你知道嗎?如果我不能告訴伊芙實話,那麼我也是痛著的,因為我不能撫平恬恬的傷痛,而我更不可能代替你愛伊芙,你究竟要我怎麼做呢?」
說了,他會痛心自己為何不死去,為何要佔據不該是他的軀體,也讓未出世的孩子沒了父親,讓善良的伊芙以為擁有卻是失去。
不說,恬恬為他傷心難過,而他自己也總是時時刻刻想著她,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徘徊在痛苦矛盾的十字路口上。
活著,只是為難罷了……
思及此,鄔子傑用力扔掉手裡的黑傘,讓不大不小的雨水落在他的身上,仰起頭朝著灰暗的天空大吼:「可惡、可惡……」
車裡的伊芙看見了他的動作,擔心地下了車,撐傘走向他。
她聽見他的吼叫,但他說的是中文,她壓根聽不懂,不過她可以猜想肯定不是什麼好聽的話語,因為看著他微微顫抖的雙肩,便可以明白他激動的情緒。
她來到他的身旁,將他高大的身影一同納入傘下。
其實她的心情一樣是激動的,因為在今天之前,他從未顯現如此劇烈起伏的情緒,這是否表示他已經想起了某些事情?
她能期待嗎?
「你手還裹著石膏,別弄濕了,我們回車上吧!」是的,她想期待,不想再面對他像陌生人般地與她劃清距離。
鄔子傑沒有看向身旁的女人,只是沉默地轉身走向停車處。
他走得快,身後的伊芙不得不加快腳步追上,他打開後座車門要她先上車。
見他面無表情,目光甚至放在遠處而不是她的身上,她心下一緊,「你呢?」
他的樣子看來是不打箅上車的模樣,他還想繼續待在墓園裡嗎?
「上車吧!」他伸手接過她手裡的黑傘,讓她先行上車。
待她上車後,他便關上車門,這才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將傘收起放入車內,對著司機道:「先送她回去。」
「你……」後座的伊芙聽見了他的話,但來不及說些什麼,他便再度將車門關上。
當車尾漸漸地遠離鄔子傑的視線之中,他身上的黑西裝也早已濕透了,但他仍是一動也不動,直到再也看不見車尾後,他這才移動腳步回到墓碑前。
他需要好好想想,到底……說還是不說。
第6章(1)
檢查的結果出來了,果然如鄔子傑所預想的,血塊已經逐漸消散中。
在從醫院回程的路上,伊芙雖沒開口說些什麼,但她在腦子裡想了又想,想著待會兒回到家該如何開口向他詢問有關記憶的問題。
這幾天他不再總是閃避著她,但他望著她的目光卻總是若有所思,她知道他也是有話想說的。
回到屋裡,伊芙鼓起勇氣開口了。「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她心底有許多猜測,她猜想過最糟的結果是,他腦裡的血塊散去了,但原以為暫時失去的記憶卻是永遠的失去,而她,則必須想辦法讓這個男人重新愛上她,因為他們之間已變得不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