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些什麼?」見她出神發楞,沈致傑低聲問道。
「沒什麼。」回神後,她淺笑一下,又舀了一湯匙,後來,慢慢把魚湯喝完。
電鈴忽響起,沈致傑很快反應過來,走向門廊去開門,竟是他母親。
「怎麼來了?」沈致傑納悶,濃眉稍蹙,神情有些訝異。
「送補品。裡面有烏骨雞湯,還有人參雞湯,我特別交代不能加薏仁,懷孕婦女絕不能吃到薏仁,那是清子宮髒污的,吃了會流產。」沈母看來爽朗大方,逕自入內,低頭換上室內鞋,滔滔不絕地說著。
「這些我都懂,請司機送來就好。」沈致傑略顯不耐,擋著路,沒想讓開。
「我看兒媳婦也不行。」橫瞪他一眼,針對未婚懷孕一事,沈母已充分教訓過他。
「她不是什麼兒媳婦。」他只會回嘴。
「那我看孫女。」
「哈,還沒出生呢,怎麼看?」
沈母不理會他,態度很堅持,撥開他要走入客廳,他只好退開。在餐廳,倪予晨已聽見兩人對談,她立刻起身走上前,先和沈母打招呼。
「沈伯母,您好。」
「欸,你好。你看起來氣色很不錯。」沈母大方上前,親切拉著她的手,猛打量她,笑臉盈盈。「有胎動了嗎?醫生怎麼說?」
「都很正常,經常動一下、動一下,但沒那麼明顯。」輕摸肚子,倪予晨白淨臉龐淺笑燦亮。
「是嗎?」沈母上下打量後,回首說:「致傑,你呢,有感覺到胎動嗎?」
「沒有。我覺得她太調皮,老是跟我玩躲迷藏,每次予晨說有胎動,我過去,她偏不動了。」
「哈哈,真有趣。」沈母爽朗笑了。她屬於身材略胖的豐滿型,一笑開,看來更加可親,接著忍不住和倪予晨閒話家常。
「媽,我等一下要帶予晨去聽有關孕婦和嬰兒的講座,所以——」隔了一會兒,沈致傑岔開話題,給出的暗示相當明顯,就是不希望母親久留。
「好啦,我不打擾你們。雞湯記得弄給倪小姐喝,是你爸在問你們什麼回家,一起吃個飯。」
「下個禮拜我會回去。」沈致傑簡短說了,但就是沒提到會把倪予晨帶回家。她已表明過不想和他有婚姻關係,他不希望他爸媽過度期待,給她任何壓力。
眼看母親還想多說,沈致傑趕緊將她送出門外,兩人一直走到戶外柏油路上,他家司機在路邊等候。秋天午後,陽光照耀四周扶疏的綠樹,落下一地斑駭剪影。
「我最近遇見品琪的媽媽,她對你很失望。說真的,我這張臉都被你丟光了。她一直唉聲歎氣,說品琪難過到好幾天吃不下飯,人家還是對你情有獨鍾;這倪小姐分明不想嫁給你,我看小孩出生後,你考慮重新和品琪在一起。」
「已經分手,怎麼還說這話!」沈致傑有些不耐煩,想起什麼,特別提醒:「別跟品琪說太多,如果她發現予晨懷孕,會更傷心。讓她慢慢忘掉我,重新找個好對象,等小孩出生,我就沒辦法顧及她的感受了。」
結果,沈母一臉錯愕心虛,眼眸閃爍不定,半天沒吭聲。
他忽了悟,懊惱感歎:「你已經說了!唉,我就知道。」
「你沒說不能說,我那天太開心了嘛,一聽到要抱孫,誰都會開心,剛好遇到品琪的媽媽,忍不住就說出口了。」都怪她太愛炫耀。
「唉!」算了,這件事只能怪他,一步錯,步步錯,怎好意思怪自己母親大嘴巴?
第8章(1)
經常看見他一個人用餐、一個人發呆,非常孤單,毫無骨科開刀教學時颯爽的專業模樣。
周沛珊是醫科三年級的學生,秋季進入中段,剛開學不久,大、小考不斷,根本沒時間越級去開刀房觀摩;但因為好奇,她忍不住去了——
哇!歎為觀止。看他開刀、切割大腿骨、重組神經……有條不紊、威風凜然,讓她超敬佩的。
上回在高速公路上周沛珊和母親突然發生車禍,她只有輕傷,母親則是重傷到昏迷,她整個人完全嚇傻,幸虧江克森醫師及時搶救。
當時他給周沛珊一張名片,她才知道他是同一間醫學中心的主治。後來,為了表示感謝,她親自送了一束花和自己畫的卡片到他辦公室,可惜他不在,沒能見到一面。
媽媽住院期間,復原狀況良好,聽護士小姐說,江醫師曾打電話過來問候,她沒能親自接到那通電話,心裡更覺得遺憾,才會三番兩次從大學部到醫學中心用餐,希望能碰巧遇上他。
後來,終於在餐廳遇見江醫師,好幾次他都是一個人沉默用餐,神情滄桑寂寥,中間還常發呆出神。
等到秋天整個結束,周沛珊才鼓起勇氣坐到江克森對面,裝作湊巧,出聲向他打招呼。
「江醫師,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周沛珊,在高速公路上,你救了我母親。」
「喔,周小姐。」從餐盤抬起臉,江克森發現是她,簡略問候:「你母親還好嗎?」
「嗯,復原得很好,目前在家休養。」她五官細緻,有一張鵝蛋臉,微鬈的中長髮,氣質淡雅,有書卷味,微笑起來或柔聲講話,皆散發二十二歲女生青春洋溢的氣息。
接連好幾次,周沛珊拿著餐盤都刻意選江克森對面的椅子坐下,兩人年齡差十歲,照理沒什麼話可聊;而江克森還在療情傷,目前內心有塊空掉的部分誰也無法彌補,但幾次下來,他發現她絞盡腦汁拚命找話題和他聊天,讓他無法對她太冷淡。
有時詢問他醫學上的課業,有時只是問生活瑣事,或是大方聊起自己學校生活。漸漸的,江克森打開心房和她相處,連在大學部熱中劍道社的往事。
兩人只在中午用餐短短一小時相聚,平時幾乎無任何交集。有次假日,周沛珊鼓起勇氣主動打電話給江克森,以半可愛半正經的口吻問:「放假,台北有可以散心的地方嗎?」她是中部人到北部求學,來了兩年多,卻對這城市一點都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