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她的皮膚變白了,這是顯而易見的外觀事實,畢竟她的名字裡雖然有個「詩」字,可她的人卻不怎麼有詩意。
當年她喜歡游泳,更是游泳社裡的王牌選手,四處拿獎回來,因此曬了一身亮麗的小麥色肌膚,她身材勻稱健美,總是喜歡露齒大笑,動作老是大剌剌的,讓人一看就覺得她是會抱著衝浪板去追浪的那種女孩。
他當時一度以為,搞不好她將來會成為奧運游泳國手也不一定——不過顯然她並沒有。
其次,改變很多的是她的氣質。
她變得低調許多。
從前的她光芒四射,在校園裡是風雲人物,有一卡車的好姊妹與好哥兒們,甚至還有一大票崇拜她的粉絲,就算她不是一般人所認為的美少女,可她總是能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
然而現在卻不同了,那差異大到在員工餐廳的時候,他一度懷疑自己認錯了人。
她靜靜地坐在那兒,從容文雅地吃著她的午餐,不找人攀談,也不見她依附任何團體,就只是一個人坐在那兒,怡然自得。
所以他才說,她其實也沒變多少,就像過去一樣我行我素,自由得像是海鷗,只是過去的她活潑好動,而現在終於靜了下來。
她發生過什麼事嗎?還是因為出了社會,性格上受到某些程度的磨練?
分手十二年了,他從來沒有真正放手過。
在這十二年間,他不停接受各式各樣的女人,不斷逼自己放開胸懷、勇於接受別人,但就是找不回當初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他曾經以為是自己的問題。但現在他明白了,真正的問題是「對像」。
這麼多年來他宛如行屍走肉,如今這般令人震驚的巧遇,肯定是老天爺給予他甦醒的機會,若他不懂得把握,那真的該死了。
所以,他在員工餐廳內隨意點了一盤炒麵,即使他其實一點兒也不餓,即使再過十分鐘他就必須到會議室和董事長開會,即使她可能會認出他、立刻起身掉頭離開……
待他回神時,自己已經在她面前坐了下來。
瞧她仍然低著頭、專注地小口小口吃飯,他雖面無表情,胸口的情緒卻是激動得幾乎不能自已。
他最想做的事情是緊緊將她抱進懷裡,可他終究還保有一點點理智,沒有動作。
見她抬頭瞥了他一眼,便又立刻把頭垂下去,他知道她沒認出他,亦沒對他產生興趣,這讓他有些挫折。
不過這也難免,畢竟他改過名,外貌也改變了不少。
也罷,反正他有的是時間,有的是毅力,而且無巧不巧,他最擅長的就是挖洞讓獵物跳。
所以問他有信心嗎?
有的,現在的他絕對有那樣的自信。
第1章(1)
那一年,陳佑祺十六歲。不過,其實在那個時候,他的名字並非是這兩個字,而是「陳士宇」。
必須承認,他在十九歲以前相貌平凡……不,甚至比平凡還要不起眼。
一百七十五公分的身高,卻擁有八、九十公斤的體重,白白胖胖的,標準是個只會宅在書桌前的資優生,別人若會注意到他的名字,肯定只有在考試之後、名單公佈出來的那一瞬間。
簡單來說,「女人緣」這種東西跟他是絕對沾不上邊的,有時候他都會懷疑自己其實是路邊抱回來的小孩,否則一樣都是兄弟,怎麼大哥長得斯文俊雅、二哥生得瀟灑挺拔,他卻生成這副模樣?
雖說他也看得很開,認清自己沒臉蛋、沒身材至少還有腦袋,然而命運往往就是如此捉弄人。
陳士宇在開學報到當天就喜歡上了一位學姊,那位學姊的名字叫葉曉玲,大他兩屆,是儀隊隊長。
她長得很漂亮,氣質又好,他知道自己的情敵肯定有一卡車那麼多,正因為明白這一點,所以他從來就沒有告白的打算。
不料好死不死,這件事情被他那個性積極的二哥發現了。
二哥告訴他:「正是因為情敵多才要先下手為強,你不說出來就永遠沒有機會。」
他就這樣傻傻地被點燃了鬥志。
於是在期中考結束沒多久後,他趁著讀書之餘的時間,熬夜寫了一封長達六頁的情書,決定破曉之後就交到夢中情人的手上。
只不過,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還是佔了絕大部分。
「學弟,你很優秀。」
葉曉玲站在五步之外,掛著一絲為難的苦笑,有些困擾地解釋道:「你看得上我讓我很意外,可是……你也知道我比你大了兩歲,我不能接受姊弟戀這種事。」
聽了,陳士宇只是站在那兒,手裡緊握著那封不被接受的情書。
她說的是事實,而他一輩子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他很想替自己辯解,就像他那個身為律師的父親一樣,黑的都能扯成白的。
但他開不了口。
見著他動也不動,毫無反應,葉曉玲決定打破沉默。
「無論如何,謝謝你這麼看得起我,也很謝謝你的心意。」
陳士宇就這樣呆呆看著學姊翩然轉身,走回她那群姊妹淘的圈子裡。他看見幾個女孩子先是低語了幾句,然後笑聲傳來。
直到她們漸漸走遠,再也聽不見聲音之後,陳士宇才從茫然的情緒當中回到現實。
就這樣?就這樣結束了嗎?他這短暫的暗戀……
他吸了一口氣,心中的失落感無法形容。這是他人生第一次嘗到挫敗,也是他第一次學到「不是有心就能成功」的道理。
低頭看著手中那封徹夜寫下的情書,他先是呆愣了幾秒,最後像是中了邪似的又追了上去。
他可以接受學姊拒絕他的理由,但他還是希望自己的心意能夠完整地傳達到對方的心裡。
於是他加快步伐,試著趕上那一群女孩子的腳步,但就在幾乎追上她們的時候,他聽見了真相——殘酷、冷漠、輕蔑,而且傷得他體無完膚的真相。
「你開玩笑嗎?我怎麼可能喜歡那種小胖子。」
說這句話的同時,葉曉玲是背對著陳士宇的,她抬手撥了撥那頭美麗的秀髮,一夥人完全沒察覺到當事人就站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