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吧?」封昀沉聲問道,眉頭緊鎖著。
「我沒事。對了!你在這裡等我多久了?」
「兩個鐘頭。」
他的回答換來朱承曦無奈地牽動嘴角;果然,封昀仍不顧他的要求,依然在他身邊布下眼線,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知道要來這裡找他。
「我不放心。」封昀解釋著。
「我明白。」短短三個字,道盡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悲哀。朱承曦歎口氣,放平了椅背,閉上眼睛,陷入了沉思中。而封昀也打消了繼續追問女孩的一切的念頭。
黑色轎車隨即隱沒在夜色裡。
「人都走遠了,你還傻乎乎地站在這裡看什麼?小心著涼了。」楚揚將外衣披在她肩頭,試探性地問上一句:「交男朋友啦?」在他的記憶裡,他可從未見過妹妹有過這種滿臉迷惑的表情,他必須問清楚。還有,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楚揚確認站在黑轎車旁的人他曾見過,也就是岳寧在酒店前遭狙擊的那一次。而這回他居然是出現在他家大門前。這麼湊巧?那另外受傷的人又是誰?跟楚楚有什麼關係?
「你別瞎猜!那個人不是什麼男朋友,他是我學校裡的教授;剛才他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楚楚紅著臉說出事情的經過。
楚揚聽著聽著,職業上的敏感讓他察覺到似乎有事要發生了,但直到現在仍摸不著邊際的他又該如何預防?或者,這全是自己大驚小怪、杞人憂天?他的眉頭不自覺地愈攏愈緊,心頭也覆上一層憂愁。
★ ★ ★
滂沱的大雨才剛停歇,冷風涼涼地吹送,寂靜的四周顯示出這一帶的人家全都進入了睡夢中。雨水滴從屋簷上一顆接一顆地滾落下來,在街邊路燈的照耀下,透明潔淨的水滴反射出繽紛燦爛的光彩來。
岳寧仰起頭,伸出那雙柔嫩細緻的手,原意是想捧住那顆顆圓潤晶瑩的雨珠,但才一落下,雨珠就在掌心中無情地散了開來,繽紛的光影也立即隱沒。
她一直站在這屋簷下,連站立多久的時間也都懶得去計算了。她專心一意地欣賞這洗盡滿天塵埃的大雨,順便祈禱它能洗盡胸中那抹灰沉沉的陰霾,不過效果顯然不彰,清明感在水滴自掌心中化開的同時又消逝了。
她所站立的地方是一棟四方端正、無人居住的平房屋簷下,而這附近的房子全是一樣的格式,由此可知,它們的存在已有一段歷史了。
岳寧出生於此,童年的記憶也都是在這裡成形的。這地方住的全是警察眷屬,正因為這樣,鄰居間的往來又十分頻繁,彼此也相互照應著。這裡對她而言,曾有過一段永難忘懷的美好時光……她無奈地牽動嘴角,感傷地一笑;若不是發生了那件事情……岳寧輕歎一口氣。
兩個女人為同一件事所表現出來的歉意方法截然不同——她的母親選擇將自己關閉在自責的深淵中。她失去了丈夫,所以更能體會失去丈夫的人的痛苦。她母親不願意離開這個地方,只是默默忍受無數的白眼與苛責,她是用這種方式來替丈夫贖罪的,不再牽連任何人地一肩挑起所有的罪過。而她自己呢?她則選擇打擊犯罪的方式來一報這血海深仇。
但是,她的決定卻讓母親強烈反對。對!母親是怕了,害怕悲劇再重演一次。失去丈夫後的椎心痛楚還不曾平復,如果又再失去了女兒,這煉獄般的折磨會讓她承受不住的。但阻止並沒有效果,以岳寧如此倔強的個性是根本不可能聽勸的,做母親的她最後只撂下一句話:在女兒沒有辭掉這份工作之前,她將永遠視她為陌生人。
岳寧整理紊亂的情緒——對面那間仍有一盞小黃燈的矮房子就是她的家。亮著燈,是小她八歲的妹妹岳靜在等她的表示。她知道母親不願見她,更逞論接受她要補貼家用的薪俸了,所以,她只好暗中與妹妹聯絡,定期將錢偷偷塞給她。
她輕輕敲著門,不久後,岳靜躡手躡腳地打開了門,喚了一聲:「大姐。」
「媽睡了?」
「嗯!今天很早就睡了,你進來吧。」
回到自己的家還得小心翼翼地,岳寧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媽身體好點沒有?」
這是她今天回家的重點。
「醫生說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我進去看看她。」岳寧輕輕推開她母親臥室的房門,放輕步伐,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地走近母親的床畔。母親那歷經百般折磨的臉龐顯得那麼地憔悴,她忍不住喃喃地說道:「媽,您等等,等我消滅了日月教之後,我一定會回到您身邊做個乖女兒的!這段期間您千萬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只要讓我報了仇,所有的人就不會再怨恨我們了!
從此以後,我們就可以抬頭挺胸地站在他們的面前,再也不虧欠誰了!「
岳寧多麼希望睡夢中的母親能瞭解她的一番苦心,奈何母親似乎沒聽見。她無聲地再次歎息——垂頭喪氣地轉身離去,沉寂的氣氛再次瀰漫整間臥室裡。
淚,從緊閉的雙眼中滑落下來,沾濕了枕頭——這種做法似乎傻得不近情理,可是她唯有用這種辦法來逼迫女兒,才能讓女兒回頭。她不忍心啊,不忍心讓女兒在槍林彈雨下討生活,她只是希望女兒能平平安安地度過這一生。就這麼簡單的一個想法,她難道錯了嗎?
第五章
「岳寧,請你等一下!我有話想對你說。」
聽到了叫喚聲,岳寧是停頓了一下,但在百分之一秒的駐足後,她還是選擇了加緊腳步向前跨去,遠離這個令她心亂如麻的男人,她更在心中不斷地告訴自己:不要回頭!
她逃難似地想避開楚揚,然而後者卻是愈追愈緊。
這個自大狂!難道忘了她的警告,忘了她給他的羞辱?自從狙擊案之後,她明顯地感覺到楚揚已開始特意與她保持著距離,除了公事以外,兩個人極少有過單獨的碰面與接觸。這預料中的情況雖然讓她喘了口氣,卻有股想流淚的衝動。她不能怪誰,她早就設定了自己的日子終將要孤獨地度過。但在剛才的例行會議上,他看她的眸光卻出現了三百六十度的轉變,有不安、責備;有關懷、不捨。她都快被他那如影隨形的眼神給弄瘋了!在會議進行中,她一開口說話,字字句句都成了語無倫次;她一向條理分明的腦袋,也變成了一團漿糊。以前她總覺得會議的時間太短不夠用,今天卻如坐針氈,恨不得趕快結束。天啊!他這回到底又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