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令人驚歎,這世間,竟有男子能有如斯氣質,只一抹背影,便羞妒了月娘,驚擾了星子,看呆了路人。
唯那護院萬人皆醉我獨醒,不屑地呶呶嘴,遠遠地朝那人的背影小聲啐了一口,道:「夫!說曹操,曹操還就到了!」
言下之意,再美好,卻非妍皮不裹癡骨,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罷了!
如今時隔一年,在此又見,那絕色的小娘子仍是踉著那神仙似的美男子,兩人的相貌
外表倒是天造地設的璧人一雙,可惜男的品性不良,細想來,恐怕是那薄情郎覺得這門生意不划算,又或者轉了運、贏了錢,才又將其給贖了出去……
說到最後,商人有感而發,將桌面捶得「砰砰」作響,歎罵得憤慨,「咳,世風日下,世風日下」
第4章(2)
圍觀眾人聽得不勝唏噓,也不知此事究竟是真是假,反正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滲人,到最後,滿鎮的老百姓都用一種憐憫同情的眼光看著那美貌的小娘子,對那只生了一副好皮囊的人渣相公倒是避之不及。
葉子清雖到過顧家幾回,卻從未單獨和這顧家娘子打過照面、說過話,哪裡想到會在這過年的當口,在當鋪前見到她獨自一人,顯然是來此典當的。
好好的人家哪會上這裡,葉子清心裡越發認為那姓顧的不是個東西!
暗自歎息一番,見顧家娘子不肯接受自己的好意,葉子清只得好聲說:「你若不願意要,那就由我陪著你進去吧,想那吳掌櫃看到我,也不敢少給你銀錢。」
雲岫聽了這話,想想也有些道理,便微微頷首,說一句:「有勞了。」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當鋪,店內並無其他客人,只見吳掌櫃和一個朝奉在櫃檯內算帳,見有客來,又是認識的郎中,遂滿臉堆笑地與葉子清拱手拜年,雲岫並不多話,聽他們寒暄幾句後默默上前,將一直捏在手裡的帕子輕輕地擱到檯面上。
吳掌櫃看了雲岫兩眼,見是個看不清相貌的婦道人家,便不太在意,漫不經心地將繡著蔓枝蓮花的手帕拿起,打開來,只見裡頭包著一塊黃澄澄的方型金牌。
這金牌器形呈扁圓形,刻著暗路花紋,正中部位鑲著一隻通透艷紅、展翅欲飛的血玉鳳凰。
識貨之人自然一眼便看得出這器件的雕琢工藝極為講究,精雕細琢、一絲不苟,線條也運用得自然流暢,簡直令人見之忘俗。
當鋪的朝奉與吳掌櫃驀然一驚,相視一眼,忍不住嘖嘖稱奇,「這東西倒是難得一見,不知小娘子是哪裡得來的?為何要當?」
雲岫卻一徑垂頭,避而不談,反是直截了當問:「這東西,可當得三百兩銀子?」
葉子清在旁邊嚇了一跳,按說三百兩銀子夠一個尋常人家過好幾年了,就這麼塊金不金、玉不玉的玩意兒,也能當這麼多錢?
吳掌櫃又與朝奉對了眼色,問:「娘子是想死當,還是活當?」
雲岫垂著粉頸,靜默了半晌,思緒處,萬千心結。
想這只栩栩如生的鳳牌,還是那人親手交與她的,自那時起,她一直貼身妥當收藏,從未離身,算來已近三年光景。
可是如今,她不能再這麼無止境地等下去了,每一天,想起在那不得見人之處受苦的親人,都是煎熬……
紅唇輕抿,片刻,再張開,堅定地吐出兩個字。
「死當。」
從當鋪出來,雲岫懷裡抱了個包袱,三百兩銀子有一百兩現銀,另有兩張銀票,裹在碎花包袱裡倒也不太打眼。
葉子清跟在她後面,估計是不放心她獨自一人帶著這些銀子,問說:「顧娘子,怎麼就你一人出門?你家丫鬟呢?沒跟著嗎?」
「她在前面的驛站。」沒走多久,果然看到前方不遠處乘車的驛站有個穿著粉衣紅裙、梳著雙髻的小丫鬟,身上還裹著件雪白的狐皮斗篷。
小丫鬟約摸十二、三歲的年紀,生得面黃肌瘦,一張小小的臉蛋,瘦得沒幾兩肉,五官倒是格外標緻,一身打扮也不像個奴才,不是別人,正是顧家那個被喚作「小結巴」的丫鬟。
正眼巴巴地張望著的小丫鬟,一見雲岫,立即歡天喜地地朝她奔來,邊跑還邊忙不迭地要解下身上的斗篷。
「奶奶,可……可回來了!」她結結巴巴地催促著,「奶奶……凍著沒?我、我不冷,快,穿上!」
雲岫摸摸小丫餐的頭,伸手制止住她的舉動。
其實她自己眼下也不過雙十年華,身量雖修長卻偏單薄,膚色白皙卻又透著粉嫩,看上去很是顯小,比起這小丫鬟就像大不了幾歲,偏偏行為舉止不慌不忙,處事又顯著一股子沉靜淡然,像是大家族裡的千金小姐,怎麼看都與眾不同。
葉子清看到這一幕,心中還沒往旁處多想,就見對面小丫鬟笑得眉眼彎彎,對自己鞠了一躬,「葉大、大夫好!」
小結巴是認得葉子清的,平日裡她總喜歡搗鼓些花花草草,這大山中奇奇怪怪的花草多了去了,她不認得就總跑去醫捨問,一來二去也就熟了,當然,雲岫對這位郎中的認知也全部歸功於小結巴。
葉子清趕緊還禮,將主僕二人的情誼看在眼裡,免不了又是一番感慨,想這顧家小娘子真是個善心的人,連防寒的衣物都給了丫鬟,寧可自己凍著……哎,怎麼就遇人不淑,偏偏嫁了個那樣的男人呢?
坐上馬車從臨淄城出發,要走上兩三個時辰,才會到達天水鎮。
整個鎮子綿亙逶迤在大山的最深處,倚山而築,群山環抱,風景險峻,十分奇特,在鎮子裡,由青石版鋪成的小道縱橫交錯,小道兩旁是搭建的房屋、店舖,一家緊挨著一家,最後眾多低低的房簷伸出來,抬頭便可只見一線天。
鎮口,豎立著高高的石牌坊,給人一種蕭索悲涼之感,而山谷裡的紅梅,此時卻大片大片地綻放,紅得似火、艷得像霞,還傲然挺立在枝頭,與灰調的天空組成了別具一格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