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再無知,果樹總是見過的,卻從來沒見過這麼多株長在一起,也沒見過這麼多種類,眼前的這一切對她而言,無異於一個世外仙境。
李大嬸拉著她進去,忽然聽到一個人在果園深處大叫——
「啊,我不活了!你們誰也別攔我,讓我一頭撞死得了!」
四月吃了一驚,因為她認出那竟然是那個叫小喬的少年的 聲音。
然後又隱約聽到一個帶著嘲弄的聲音,「撞吧,小喬兄弟,你 儘管撞,這裡沒有半個人想攔你。」
這人怎麼可以見死不救!?
四月正滿臉狐疑,一轉頭卻見李大嬸自顧摘著果子,渾然似沒聽見一樣
四月忍不住道:「李嬸兒,那個小喬?」
李大嬸剛摘下一個金黃色的大芒果放進籃裡,見到四月一臉擔憂的神情,卻反而咧開嘴笑了起來,「不礙事兒,他們跟他鬧著玩呢!來,你跟我來看——」她忽然壓低了聲音,「我們去瞅瞅熱鬧。」
她示意四月把果籃放在地上,拉著她躡手躡腳地向傳出聲音的方向走去。直到藏在一叢香蕉樹的後面,四月才終於看清了那幾個人,而她的心也在一剎那間幾乎停頓。
因為她看到了一個白衣飄逸、俊美異常的年輕人!
她的仇人!
他的身旁還站著五、六個人,最近的一個身著藍衫、面目方正,其餘幾個則皆是清一色的護院武師打扮。而面前一塊開滿了細碎野花的空地上,正跪著那個叫小喬的少年。
只聽那藍衫漢子笑道:「小喬,你小子可真不長進,一哭二鬧三上吊,來來去去就只這幾招,甭說少爺懶得理你,就是我們看著也心煩!」
原來方纔那嘲弄的聲音就是出自他。
小喬極不服氣地「哼」一聲,轉瞬卻撲倒在地,雙手合十,可憐兮兮地哀求道:「少莊主,求你收我為徒吧!徒兒保證曰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把師父的神位供在我們家案桌上,時時拜祭不停!」
「呸!」那藍衫漢子啐了他一口,「你小子想咒我們家少爺歸西嗎?」
「師父再不肯收下徒兒,徒兒今日就、就一頭撞死!」小喬跳了起來,握著兩拳,擺出一副準備「慷慨就義」的模樣。
終於,整個事件的中心人物開口了,「那麼,你去死吧!」
簡短、清冷的六個字,不留一絲餘地。
隨即,白色的身影冷冷地掉頭離去。
「師——父——」小喬在後面撕心裂肺地大吼。
這一幕足可以跟當年孫猴子從五指山下掙脫出來,跑去和唐僧相見時的情景相媲美。
「嘿,叫吧叫吧,你小於。」藍衫漢子在邁動腳步前又輕蔑地瞥了他一眼。
而那幾個武師俱是一臉譏笑。
「師——父——」小喬吸吸鼻子,叫得沒了力氣,聲音轉弱,忽然「叭啷」一聲,一屁股坐倒在了一棵果樹下的陰影裡。
眼看著那群人都消失在了果園的深處,四月才強忍著悲痛從掩藏的香蕉叢後走出來。
她伸手去扶猶坐在地上的小喬,「你快起來吧,這個山莊裡的少莊主根本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你為什麼要拜惡魔為師?」
孰科小喬一把揮開她的手,還惡狠狠地衝她叫嚷道:「你懂個屁!少莊主是全天下最厲害的劍客,那些所謂的武林名家,哪一個見了他不跟見了親爹一樣,哆嗦個不停。況且他年紀輕輕,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就有這麼好的身手。你去打聽打聽,這天底下像我這般大的小子,哪個不作夢都想著能拜他為師,將來成為跟他一樣的超一流高手!」
他一番「嘰嘰呱呱」的大道理把四月鎮住了。
她從來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夢想。
「可是……他殺過人!」她咬著牙道。
「切,多新鮮吶!」小喬訕笑,不以為然地撇撇嘴。「這年頭,殺人有什麼大不了?那些成名的武林高手,哪一個沒殺過人?有些人被殺了,別人還拍手叫好呢!」
四月倒退了一步,以不可思議的目光重新打量面前的枯瘦少年,半晌,才遲疑著道:「……你學武功,也是為了跟他們一樣,去殺人麼?」
「話也不能這麼說。」小喬的眼珠子轉了一下,從地上站起來拍拍屁股,「人總是要殺的,但我也沒說拿它當樂趣!好了,我不跟你多囉嗦了,你什麼都不懂。」
他厭惡地沖四月揮揮手,隨手從近旁的枝頭上摘下一枚果子,胡亂在衣衫止抹了兩下,張嘴就是一大口,含糊不清地道;「我還得回去想法子,琢磨著明天再來打動我師父呢!」說完,他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四月看著他的背影,週身卻不由得感到一股巨大的寒意。
原來這世界上不止杜仲一個魔鬼,大大小小竟有那麼多,還有下計其數的後來者期望加入到這個行列當中。
她忽然覺得天地間已是一片灰暗,再也沒有一絲光亮。
很快,準備午飯的時辰就到了,廚房裡的眾人又忙碌開來。
四月正坐在一條小板凳上,低著頭,彎著身子,安靜地把菜裡的枯葉和混進來的雜草剔除出去。
忽然,一個梳著羊角髻的小丫頭急匆匆地跑進來,衝到正在顛勺的老胖面前,張口就嚷:「哎喲,不好啦,大師傅,我這會兒肚子疼得厲害,你那道鯉魚湯我可送不了啦,你趕緊幫我找個人頂替吧!」
老胖吃了一驚,喃喃道:「這可難辦?,二少爺一向不喜歡在自己的身邊忽然有陌生的人出入,他房裡的菜一貫都是小葫蘆你送的,突然換個人,二少爺要是察覺了,這責任我可擔待不了。」說著,他把手一攤。
「不行也得行啊!」小葫蘆緊捂著肚皮,一張粉嫩的小臉上已經疼得滲出了細細的汗珠,「我怕是吃壞肚子啦,你要堅持讓我送,那萬一在少爺的房間裡就、就——這個責任你來負吶?」
「行行,那你快去『解決』吧!」老胖一聽,立馬像死了親爹一樣哭喪起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