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世?」她腳下一軟,「誰……誰離世了?」
「雅國傳來消息,說是國喪……」他道。
皇兄?皇兄去世了嗎?
所以才會一直沒給她回信,讓她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卻沒料到,這等待將是永無止境。
雁雙翎覺得身子再也承受不住,整個人緩緩蹲了下來,瀑布的水花輕濺到她的臉上,冰涼冰涼的,但再冷也比不上她的心寒。
這一刻,她全身從頭到腳都像被冰凍在嚴寒之中。
她很想哭,卻怎麼也哭不出來。她這才明白,人在極為悲慟的時候,眼淚倒是顯得微不足道,全身覆沒在孤獨與恐懼之中,才是最最可怕的。
「公主——」阮七解下披風,蓋到她的肩上,「在下不知該怎麼安慰公主,也不想勸公主節哀,公主如果想一個人靜一會兒,在下便去車上等著。」
出門之時,她看到他帶著披風,還笑話他這大熱天的,就算是晚上也沒那麼冷,要披風何用?原來,他是為她準備的。
這月虹,也像是為她準備的。
他做到如此來安撫她的悲痛,真是有心了……
換了從前,她一定會自己一個人待著,無論有多哀傷都不想讓旁人瞧見,但此刻,她卻希望他留下來,哪怕只是站在一邊什麼也不說,都是好的。
雁雙翎病了好幾天。
其實算不得病,只是傷心過度,整日暈沉沉躺在床上,彷彿靈魂剝離了軀體,不願醒來。
然而,她還是醒了。世間的苦難遲早要面對,容不得她逃避。
雁雙翎靠坐床頭,身體已經無恙了,只是全身沒有力氣。這些日子,董嬤嬤先後帶了三位大夫來給她診治,但都沒有開藥,只說靜養便好,於是董嬤嬤便做了些凝血補氣的粥膳端來,還在屋子裡點了一種極清爽好聞的香。
「公主醒了?」已到晌午時分,一如往常,董嬤嬤掀簾而入,「一會兒我家公子想來看望,不知公主是否方便?」
是呵,也該見見他了。關於皇兄在雅國離世的詳情,她還沒有詳細問過他。
雁雙翎點了點頭,端起粥膳。雖然全身無力,但胃口卻漸漸恢復,這粥膳由之前每天只進一碗,到現在每餐能進一碗,已是不易。
「公主身體大好了,明日便可換上正常菜色,不必再喝粥了。」董嬤嬤道。
「這粥很可口,」雁雙翎勉強扯笑,「暫且還是喝這個吧,倒也不費事。」
「不費事?」董嬤嬤輕笑,「這粥若要燉得好,可是天底下最最費事的,比做日常菜色難得多了。」
「哦?」她一怔,「這我倒是不曉得。」
「燉粥用的新鮮小米,是公子特意吩咐從田莊現打來的。粥裡因為加了藥材,怕公主喝不慣,公子特叫廚子用了近十種山珍海味去掉藥味。更難得的是火候,大了不行,小了不行,長了不行,短了也不行。初時都是由公子親自下廚監督,廚子們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怠惰才熬得出。」
原來,小小一碗粥,竟花費了這萬般的心思,聽著便令人驚訝感動。
「還有這屋子裡熏的香,也是公子親自調配的。」董嬤嬤毫不吝嗇的繼續誇讚主子,「為了發揮凝神定氣之效,特用了梔子、紫荊、荷花等清爽之卉,雖不名貴,但能將各類香芬調得相得益彰也是不易,還要用與粥膳相適,可是我家公子獨創的秘方,就連宮裡也沒有這樣的東西。」
原來,這其中還有這般學問。難得他事事顧慮周全,就連昔日她的父兄,待她也沒有這般仔細。
雁雙翎心中五味雜陳,明知只是這莊中過客,明知與阮七公子只是相互利用而已,但凡事做足了戲份,倒是滲出一抹世間難得的真情來,讓人不禁只想沉醉、沉淪在這樣的夢境之中。
「公子來了。」方才讓董嬤嬤打發去喚人的小丫鬟來報。
雁雙翎起身整理了衣衫,這才步出簾外,一眼便看見了多日不見的他。
大病初癒,痛失親人,見了他,倒像是見著了這世間惟一的依靠,心裡湧上一股溫暖。
「聽說公主大好了?」阮七微笑道:「可叫在下擔心了好幾天。」
「多謝公子護我周全。」她僅僅道出這一句,即便腹裡有千言萬語,卻也只能道出這一句。
「雅國那邊,我已派人去打聽了,方才得到飛鴿傳書,想著公主惦記,便匆匆趕來求見公主。」阮七又道。
「我皇兄……已經出殯了嗎?」雁雙翎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微顫。
「嗯,葬在西陵。」他答道。
「我那侄子如何了?」她這時候才想起,皇兄忽逝,剩下一個獨子年紀尚小,也不知將來命運會如何。
說到這,阮七皺眉道:「已被貴國大將軍呼蘭拓立為幼帝,不日便要行加冕之禮了。」
呵,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還以為皇兄去世後,呼蘭拓會自立為帝,想不到,他還是如此虛偽。
「我皇兄的死……可與呼蘭拓有關嗎?」問出這句時,她可以感覺到自己胸口一窒。
「只聽說是與呼蘭拓夜飲之後,突發舊疾而亡。」頓了一下,阮七才又說:「之前兩人對於邊防戰事,頗有些爭執。」
所以,皇兄是被呼蘭拓暗害的?她知道,皇兄遲早要出事的,卻沒想到會這麼早,她還以為上天能再給她些時日,待她當上沛國太子妃。
「呼蘭拓為何不自立為帝?」雁雙翎諷笑道:「上次父皇離世,他也曾有過機會,可他偏將我皇兄拱上帝位,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
「自立為帝,不是這麼簡單的。」他細細剖析道:「雅國國號尚存,皇室血脈猶在。呼蘭拓若自立為帝,先不說這江山是否能坐得安穩,朝堂內外也會備受非議。不如輔佐幼帝,還能多給自己一些養精蓄銳的機會。」
「一旦等到他羽翼豐滿,不懼內憂外患之際,我那侄兒也必定會遭他毒手,」雁雙翎深深蹙眉,「我想,這日子不會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