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早上總是跟著她一起起床,以後還是帶著她一起去買早餐好了,免得她老是孤伶伶地面對熟睡中的老爸。
「嚎!」小女娃很豪邁地大喊一聲外加保證式地點頭。
傅品嫻才兩歲大,正是學習講話之際,說話難免有些「草伶呆」,別看她個兒小小,調皮精明的模樣兒,可是會秒殺所有大人的心。
傅遠修頂著睡眼惺忪的表情,整理著一身防風防雨的措施,就算如今在公司已經是主管級的人物,他仍是堅持不買轎車,不增加家庭多餘的支出,選擇每天騎機車上下班。
阮婷替女兒換上俏麗可愛的便服,打理好瑣碎的家事,母女倆一起在門口送一家之主出門。
她們各自送上一個愛的親親和抱抱,傅遠修起身再抱著阮婷時,親暱地低頭耳語幾句,阮婷立即漲紅了臉,又羞又嗔地趕他出門。
關上門後,阮婷笑了,她想著剛剛丈夫對她說的話,小女兒的嬌羞表情清楚地寫在臉上。
她和傅遠修計劃從今天要開始準備生第二胎,她帶著有些緊張的心情準備迎接他們的第二個孩子,傅遠修說生男生女不重要,他希望給傅品嫻一個當姊姊的機會,讓她明白有手足的依賴感是多麼好,一份永生不滅的血緣關係,就像他和他的弟……傅遠耀一樣。
阮婷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想起這個名字、這個人,她相信她的心裡已經徹底抹去這個人的影子,她可以將曾經發生過的事當作一場舊夢。
偶爾會從公婆、丈夫的談話中間接得知他的消息,大多時候她能不聽就不聽,不主動去過問,不多去關心他在海峽另一邊的生活。
但她再怎麼將耳朵捂緊,仍會穿透風聲進來,傳來一些他的訊息。
他們說,小叔很努力,順利完成學業了。
他們說,有間事務所很賞識他,要小叔留下來一起打拚。
他們說,小叔住的地方連續下了好幾天的大雪,凍死不少人。
他們說,小叔很忙,忙得連回台灣過年的時間都沒有。
他們說,小叔交了一個女朋友,是很認真的在交往,可是公公不同意,因為他不要一個外國媳婦。
阮婷一笑置之,再怎麼樣小叔都有了自己的新生活,她覺得很好,真的很好……她藏信他們有一天可以很坦然地面對對方,畢竟那一次的對話,他沒有表明過自己的身份,而她連話都沒有說出一句,她可以假裝根本沒有這件事發生過,不用去承認她的心、她的淚曾經在那一夜狠狠地背叛過她的婚姻。
客廳裡傳來電視被打開的聲音,傅品嫻的小指頭還不懂怎麼讓電視轉到自己想看的幼幼台頻道,在遙控器上胡亂按著,阮婷含帶著笑意走了過去,正要為女兒轉換頻道時,卻被此時電視裡那道熟悉的人影吸引了目光。
「為您插播一則不幸消息,稍早於XX路口發生令人惋惜的事故,畫面中的騎士疑似遭到後方公車的惡意逼車,騎士閃避不及,機車偏行車道,導致騎士摔倒於快車道中央,被後方逼車的公車駕駛輾斃,騎士當場死亡,目前還在緊急找尋騎士家屬,熱心民眾若有相關消息,請盡快通知XX分局……」
阮婷看著畫面裡的騎士背影,是那麼眼熟,那麼讓她心疼,這個人跟早上她送出門的人怎麼會那麼相像?
不會的!不是他!她明明才對他說,騎車要小心,要早點回來,怎麼可能這樣就……
「鈴——鈴——」電話聲響起,她從來不知道家裡的電話聲聽起來是這樣可怕,可怕得讓她不敢接起。
她顫著手,拾起話筒。「喂……」
阮婷聽著對方帶著遺憾的語氣表達,一字一句清楚地讓她知道,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爸爸,她親手送出去的人,發生了意外……她現在要怎麼辦?
她是不是該讓孩子迴避這件事?那她該把孩子放在哪?
她是應該要先去現場?還是醫院?還是警察局?
她不能哭,現在還不是她哭的時候。
她要堅強,不能讓孩子被她嚇到,還不能讓孩子知道,她爸爸晚上不會回來陪她吃飯、洗澡了,今天不會回來了,以後也不會回來了……她撥了電話回鄉下老家,告知兩老發生的事情,與其讓兩個老人家從電視上知道自己兒子死亡的消息,不如由她這個媳婦親口對老人家說。
公公婆婆要她先別像無頭蒼蠅似亂跑,在家裡等待他們的消息,他們會馬上北上,陪著媳婦一起面對憾事。
傅品嫻感受到媽媽散發出陰沉的低氣壓,小女娃有了恐懼感,她的小臉垮了下來,扁著嘴,醞釀大哭的氣勢。
阮婷抱著女兒的手發抖著,但她還是忍耐著情緒輕輕哄著女兒、疼著女兒,讓女兒的情緒安定下來,雖然她的神經也在崩潰邊緣。
一個小時過了,分分秒秒的漫長等待後,家門口出現了第一個男人,再來是第二個男人、第三個男人。
鍾展維一進門就跟她說目前最要緊要處理的事情,還有對外界要如何回應。
再來是何亦非,他一坐下就開始利用自己的人脈聯繫相關的人,包括告知傅、阮兩家家人事情的最新進度。
接著,韓輕特意買了餐食進來,抱起阮婷懷裡可憐兮兮的女娃,輕聲誘哄。
他們很有默契地分頭作業,帶著阮婷東奔西跑。
阮婷一路上沉默不語,安靜無聲,要她去哪就去哪,要她簽什麼就簽什麼,要她怎麼說就怎麼說,配合力十足。
而傅品嫻依舊在家裡好吃、好睡、好玩,一點也沒有受到外界的干擾,因為有一向沉著冷靜的韓輕照顧著她。
「現在首先要凍結公車駕駛和他們公司老闆的名下資產,防止他們脫產。」
「真該死!撞了人怎麼還有這麼多理由?」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要比他們更早提出控告……」
車上兩個男人一來一往地討論著,阮婷沒有心思參與,她拿著剛領回的遺物,染了血跡的上衣和背包,看起來觸目驚心,但她還是死命忍住情緒,不容有半絲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