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他特別安靜,每天唯一問的一句話就是——
「季元瓅還好嗎?她有沒有打電話來?」
事發的當天,黎海藍還處於差點失去兒子的恐懼中,滿心想的是怎麼讓季元瓅從兒子的生命中消失,也很氣兒子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也不在乎擔心他的家人,卻只在意害他差一點死於非命的罪魁禍首,所以她常會忍不住怒斥兒子,「都什麼時候了,你管好你自己比較重要!」
第二天天氣開始變差,陰雨綿綿,還下了幾場比較大的陣雨,她一想起鐵門外那抹單薄的身影,就不由得感到煩躁。
季元瓅在事發時因為昏倒也被送往醫院,醒來後就一直吵著要見尹璇墨,她當然不給見,嚇壞了的她甚至用刻薄的言語責罵她,怪她是不是不剋死她兒子她不甘心,季元瓅什麼也沒辯白,只是哭紅著一雙眼,一直請求她讓她見他一面。
季元瓅昨天也來了,她請人聯絡她家人把她帶回去,沒想到她仍不死心,今天又來了,她讓人把她隔在圍牆鐵門外,該慶幸的是兒子的手機被吊燈砸壞了,她沒辦法自行找上他。
黎海藍看著窗外的大雨,想起季元瓅那張蒼白而略顯病態的嬌顏,又是一陣心煩。
在第二場大雨雨勢稍微變小後,怒火依舊高漲的黎海藍撐著傘,要親自去趕人,可當她看到淋成落湯雞、蜷著身子縮坐在角落的季元瓅時,心也不由得軟了。
「你……」
「阿姨,你有沒有喜歡一個東西卻迫於一些原因,最終不得不放手的經驗呢?」季元瓅沒有看向她,不等她回答,又自顧自的道:「小時候我養了一隻黃金獵犬,它陪了我十幾年,後來出車禍死了,我從來沒有想過它會那麼早離開我,我以為我們的緣分會長長久久,也因為這樣,我有好多、好多想為它做的事,一直都沒機會完成,所以當它走的時候我才會那麼難過。如果有些事注定沒辦法盡如人意,那麼起碼讓我以自己的方式去道別,劃下句點。」
當她接受自己早殤的事實後,曾下定決心,不要讓任何人喜歡她,這麼一來,她離開的時候她身邊的人就不會太傷心,自己也會少些留戀,可是後來她才發覺有留戀是件幸福的事,因為那證實了自己曾經愛過或是被愛。
「尹璇墨……是我生命中最美麗的風景,如果可以……我想好好記住他。」
黎海藍看著明明哭紅了眼睛鼻子,卻仍強裝鎮定平靜的季元瓅,除了歎息還是歎息。
到了第三天,黎海藍的臉色還是不豫,不過當兒子提到季元瓅時,她已經不再化身巫婆了,語氣也好了些,「她很好,只是有點感冒。」接著她拿出一張卡片交到兒子手上,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她要我交給你的。」
尹璇墨看著手中的明信片,上頭有著季元瓅秀氣的字跡——
給生命中最美的風景:
趕快好起來!我等你好起來!
季元瓅
看著兒子原本死氣沉沉的臉,在看到明信片後立刻露出淺笑,黎海藍心中又是一歎。
拜季元瓅那張明信片所賜,尹璇墨第四天就「痊癒」了,一早就急著要出門。
黎海藍見狀,問道:「你要去哪裡?」
他只淡淡的說:「辦手機。」
想去約會就說,這麼早有哪家通訊行這麼勤勞?目送著兒子離去,黎海藍又忍不住歎氣。
按照公公的意思,等兒子身體狀況好了之後,即使用騙的也要把他騙回美國,不再讓他有機會見到季元瓅,可她還是給了季元瓅一個道別的機會。
她想……不該連這機會都不給她的,只希望她做的沒有錯。
電影散場,尹璇墨和季元瓅走出電影院,他見她紅著鼻子和眼眶,不禁失笑。
「你也太誇張了,不知道的人看到你這個模樣,還以為這部電影有多悲情。」明明是劇情有些誇張無厘頭的喜劇,她怎麼像哭過似的。
戶外陽光刺眼,他不自覺瞇起雙眼,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在白天看電影。
電影院附近約莫兩、三百公尺的距離有座都會公園,再過去一點,幾乎一整排都是婚紗公司,怪不得堂哥會打趣說,如果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那婚紗公司就是葬儀社。
前兩天下了雨,今天氣溫明顯降了不少,幸好太陽露臉,感覺挺舒服的,尹璇墨牽起季元瓅的手,往公園方向散步。
他手心傳來的熱度令季元瓅好想哭,以後她再也沒有機會感受到這樣被疼惜的溫暖了吧?想到這兒,她不自覺收緊了手,彷彿想要藉此緊握住幸福的尾巴。
尹璇墨轉過頭看著她,見她仰著臉閉上眼,一臉滿足的享受著陽光,兩人分開多日後再見面,她絕口不提壽宴那天的事,開開心心的說要約會,他本來還擔心她會不會胡思亂想,但現在看她心情似乎挺不錯,也許是他想太多了。
不過他又感到納悶,他和季元瓅已經是公開的情侶,家人要反對也該有所行動了,怎麼就只派了朱海希出面?這不太像是爺爺的作風。
他們祖孫的個性有點像,有足夠的耐心等待,且一定要全盤計劃完善才會動手,一出手就非要達到目的不可,可是爺爺對於他和季元瓅在一起的態度實在太反常。
尹璇墨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探問:「最近有沒有人找你,說些讓你不舒服的話?例如我家人?」
「他們找我做什麼?」季元瓅睜開眼睛看向他,裝傻地回道。
他知道她很會隱藏,但那是對其他人而言,他是她的男朋友,不可能沒察覺,他看得出來她的眼神並不坦率。「我爺爺應該會找你才對。」
她壓低眼睫,佯裝要從皮包裡拿零錢。「你要不要吃霜淇淋,最近限量的口味廣告打得很凶喔!」
「季元瓅?」
「啊,我少了十塊,你有沒有?」
尹璇墨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十塊銅板給她。「我不吃,你買你的就好。」看著她拿著錢包越過馬路去買霜淇淋的背影,他確定一定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