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看我的腿?」他驀然問起她。
在別莊的日子,他少有講話的時候,今日總算開口,還關心起自己的腿來了。
「奴婢正盡力醫治著。」她不將話說滿,維持一貫的慎言。
「這表示沒救了吧?哼,也罷,從此我總算有清靜的日子可過了。」他不失望反而冷笑的說。
她訝然地的看著他,原來他真的不在乎斷腿——
「一個廢人多好,就不用擔責任了,也不會妨礙了真正有心想要那位置的人。」
她見他今日態度反常,不僅忽然對她說出這麼多話,這內容還極為偏激,她不住瞄向他的臉龐,見他膚色泛著不自然的紅,額上也有一層薄汗,不由得一驚,忙觸摸他的額頭。
啊!燙的!
再低頭瞧他的腿傷,傷口似乎發炎了。她擰眉,以為他的傷勢應該逐漸在復原中,不想竟突然惡化了。
「雷家的產業我一點都不稀罕,誰要給誰!」他撇嘴繼續說。曾經他躊躇滿志,卻在某日聽見真相,「那人」根本未期望他做的比大哥好,從此冷了心。
她低著頭趕緊處理他的傷口,並重新換上新藥,他的話壓根沒聽進去,只當他是燒過頭在說胡話。
驀地,他抓住了她忙碌的手。「你不信我說的?」
「我……」她教他嚴肅的面容嚇了一跳。
「你可能不知道,斷腿對我來說反而是件好事,因為對母親而言我已經沒有爭家主的權利了,我可以不用再偽裝自己了,不用再偽裝了,你懂嗎——」他越來越激動。
莫名地,聽見這話後,她忽然想起八年前趙氏與許嬤嬤在假山前說的話,以及似乎有其他人的腳步聲,莫非當年的那些話是他聽見了?
若真聽見了,就不難猜出這幾年他為何會性情大變,這是教自己的母親給刺激了。
可憐一個原本充滿抱負的少年,以為自己只要努力就能讓母親多關照,還能讓父親注意到他,然而事實不如他所想,他的優秀反而讓母親憂心防範,這怎不讓他內心受創。
她終於明白他為何會由一介聰慧少年轉變成玩世不恭的紈褲子弟,這幾年他偽裝自己,只是不想讓母親憂心他有奪去兄長地位的野心。
明白他的想法後,她不禁激起了對他的同情。「再怎麼說您也是太太親生的……」明知不該多嘴的,可她控制不住就張口了。
「親生的又如何?我比不上大哥,他是嫡長子嫡長孫,無論如何就該由他掌家業,這也是母親的希望,我可不想母親希望落空了!」他倏地笑得淒冷。
「其實您又何必管旁人怎麼想,若真想做什麼就去做,這樣委屈自己值嗎?」不小心說出這些話,一說出口春實實馬上就後悔了,這些話可不是她能說的,她的舌頭怎會突然間就失控了?
他像是也頗驚訝她會這麼說。「你——」
「對不起,奴婢的娘昨夜和爹嘔氣,惹得奴婢為這事沒睡好,這會精神不濟,原本這話是要對奴婢的娘說的,讓她別管爹大男人,卻不小心對您說出來了,請您別見怪。」她立即修補錯誤,裝出十足的惶然。
他瞇眼瞧她,許是發燒的關係,他視線越來越模糊,竟瞧不清她的面容,不知她是何表情。
「你……」
「四少爺正發著高燒,奴婢這就去給您準備退燒的湯藥來,您若有話,等喝了藥後再對奴婢說吧。」她落下這話,不管他同不同意,已經一溜煙跑出去了。
他瞪著她的背影,即使視線模糊,仍能清楚的分辨,她到底是「走」出去的,還是「逃」出去的!
傍晚春實實再來探雷青雲時,他燒得更厲害了,這事連春品貴夫婦都驚嚇到了,雷青雲到別莊表面上說是思過,但實際是療傷,若有閃失,他們怎麼向老太太交代?兩夫婦為此焦急不已。
春實實心裡也有些急躁了,她才對老太太保證定能治好雷青雲的腿,如今出狀況,還真不知該怎麼交代!
是以她更專心治療他的腿傷,且為了就近照顧他,夜裡就待在他的屋子裡打盹,方便觀察他的狀況,這樣熬了兩日,雷青雲才總算退了燒,可她仍不敢大意,繼續守著,但守久了畢竟枯燥無聊,見他睡得熟了,她原本規矩端坐的身子逐漸走了樣,舒適的蹺起二郎腿,後背癱進椅子裡,小嘴輕輕哼起歌曲來。
唱的是穿越前,台灣與大陸最火紅的電視劇「蘭陵王」的主題曲《手掌心》,越唱越有勁,這般哼哼哈哈唱了大半夜,自得其樂,也省得自己頻打瞌睡,無法看顧病人。
忽然兩隻螞蟻爬過茶几桌面,她收了破嗓,盯向他們,兩隻螞蟻一大一小,爭相上前,這態勢就像在競走,她雙目倏地產生霹靂火花來。
「有意思……小右加油,別讓粗壯的小左趕上了,衝啊!」她本來就不是沉靜的人,可因為到了古代,為自保只能壓抑原來的個性,強迫自己當個死氣沉沉的人,這會玩興起了,自動為兩隻螞蟻取名,在右邊的叫小右,左邊的自然叫小左,自己還選邊站了,小右體型看起來比小左小只,她素來同情弱者,當然支持小一號的小右。
可小右腿比小左短,明顯落後小左,她看了心急,伸出一指擋了小左的路,要讓小右有時間向前衝,可想不到小左爬過她的手指後,又追上小右。
「王八蛋,你不知道姑奶奶可以輕易的捏死你嗎?竟敢跟我對著幹,你不想活了——」
第二章 別莊治腿傷(3)
「誰不想活了?」
當這道聲音響起,春實實背脊一陣涼,幾秒後手輕輕一撥,將兩隻螞蟻撥到桌底下,重新端坐好,鎮定的轉過身來。「四少爺聽錯了,奴婢沒說過這種話。」她這是睜眼說瞎話。
雷青雲剛轉醒,瞧來神智還不是很清楚,無力地瞥向她。「是嗎?那你剛才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