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約莫是黎府的兩、三倍大,因為不是整壽,並沒有請多少客人。
黎老夫人與李老夫人是在幾年前黎老太爺剛搬進京城時結交上的,兩人因言語投機、性子契合,成了好友。
有人說:在京城裡,一塊招牌砸下來會砸死三個當官的。同樣的,滿京城走來走去的官夫人多到數不勝數,但風評好、名聲佳的,就以李老夫人為首的這一群。
這群貴夫人不但個個有誥封,她們的品性是人人都要舉起大拇指贊上一聲的,要加入她們並不容易,因此許多人模仿她們的言行舉止,童心心想,若能混進她們這群人中,天衣吾鳳為婦人設計的衣服必能大賣。
為討好這群女人,童心還事先做好功課,她向黎老夫人、李氏探問她們的喜好,還同育岷討教她們的男人在朝堂上的情況。
她並沒有過度樂觀,甚至相信當中會有人當面給她難堪,不管怎麼說,於她們而言她是個不入流的商戶女,野雞混到鳳凰堆裡,怎能不受排擠?
儘管如此,童心依然信心滿滿,她本就是見山拆山、見水搭橋的好手,怎會看見困難便心生退卻?
進到大廳,童心給李老夫人拜過壽後,二向在場的夫人們屈膝為禮,舉止動作、氣質風度不輸給任何大家閨秀,這是教習嬤嬤的功勞,臨陣磨槍不亮也光,何況童心聰穎慧黠,男人能做的事她都能做得好,只是小小的禮儀難不倒她。
果然,她幾句合宜的應對言語,讓許多心存偏見的婦人眼睛為之一亮。
郭夫人溫溫文文的問:「聽說黎四少奶奶出嫁前曾經跟著父親闖蕩南北,在商場與男人競爭,還有人封黎四少奶奶是常勝將軍、鐵血娘子,說黎四少奶奶剛毅果決、手段不輸男人,不知道做這種事時,黎四少奶奶有沒有想過閨閣女子的名聲?」
這是給人下面子,黎老夫人聞言臉色都變了,郭夫人卻是拿起茶盞輕輕地抿口茶,好像這話是對晚輩尋常的問話似的。
沒錯,郭夫人不滿意童心,當初家裡看中黎育岷,想將自己的嫡女嫁進黎府,這可是門當戶對的好婚事,卻沒想到黎府在滿城閨秀當中挑上一個商戶女,御史家的閨閣千金竟輸給一個在男人群中稱霸的女子?
但黎太傅是皇帝親信,郭家男人不能與之對峙,這口氣,她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出在童心身上。
一上來就搞這出?這位郭夫人未免太沉不住氣,童心本還想著要怎麼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好尋機會為過去的名聲辯駁幾句,這可是她家相公交辦的重要任務,她總不能一心往銀子上頭奔,卻忘記相公的殷殷囑咐。
李氏心急,想開口替媳婦解圍,童心微微一笑,拍拍婆婆的手背,讓她別替自己擔心。
童心多少明白郭夫人心中的憋屈,在場恐怕也有不少夫人存了和她一樣的心思,畢竟多少名門千金看上黎育岷這個閃閃發亮的金龜婿,卻被她這個樣貌僅僅清秀、名聲卻有損的商戶女捷足先登,心中那股不平怎能壓抑?
「郭夫人說的是,不過有些話童心不能承擔,多少要為自己分辯幾句。什麼剛毅果決,什麼常勝將軍、手段厲害,不過是……面子問題。」
「面子問題?你為面子散播對自己不利的謠言?這話說服不了人。」郭夫人立刻反駁,眶誰啊,當在場的全是三歲小孩?
「郭夫人弄錯了,我所說的面子,是指男人的面子不是童心的面子。事實上,在生意場上講究機智、靈活、變通,童心能夠有所表現也不過是贏在男女有別。
「比如童心明白女子小日子來時會希望自己身上有股香氣,來掩飾淡淡的血腥味,就算不為著討好男人,也想讓自己舒服點,這種事男人不明白,我卻是懂得的,所以童氏綢緞莊推出幾款深色、圖案卻不失活潑布料的同時,送出香氣特別的香囊,因為這個主意,讓童氏綢緞莊在京城站穩步子。」
當初這件事在京裡鬧得沸沸揚揚,沒有人不知道,而童氏綢緞莊是爹爹讓她練手的第一間鋪子。
當時京裡最大的布莊和衣鋪子「雲霓閣」的店家是顧老闆,他也經營米糧生意,但長期以來,生意被童老爺給壓一頭,知道童家要開綢緞莊,與自家的永新布莊打擂台後,新仇加上舊恨,於是對外放話,說童老爺昏聵,竟讓稚齡女兒出頭做生意,保證童氏綢緞莊不出一個月必倒無疑。
童心聽聞此事非但沒生氣,反樂得利用顧老闆一把。
她與他在人前打賭,若童氏綢緞莊沒倒、生意比永新布莊更好,顧老闆便雇一隊樂儀,敲鑼打鼓給童氏綢緞莊送匾額。反之,童家立刻關掉綢緞莊,從此退出布行這塊生意。
一塊匾額和一個本金雄厚的競爭對手,一間名不見經傳的新鋪子和擁有無數老顧客的店家,這場比賽顧家佔盡便宜,顧老闆自然樂得應下比賽,何況對手不過是個十二歲、連身量都未長開的黃毛丫頭,他是個商場好手,有何畏懼?
顧老闆刻意把事情鬧大,讓所有人都來見證,還逼著童心寫下契書,到官府裡備案。這還不夠,他使了銀子,讓官家派兩個會算帳的小吏分別到童氏綢緞莊和永新布莊坐鎮,記錄每天的收入,他信心滿滿地等待一個月之後童氏綢緞莊關門。
卻沒想到一個月後,童氏綢緞莊的生意是永新布莊的兩倍,有見證人、有契書,顧老闆再不心甘情願,也得敲鑼打鼓地把匾額給送上門。
童氏綢緞莊之所以贏,便是贏在童心說的那個法子上頭。即使是小日子,女人也不想成天到晚關在屋裡,何況還有不得不出門的情況呢,這時候顏色略深卻不失活潑的布料,以及一個小小的香囊,解決了女人的困擾,生意怎麼可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