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種溫良賢淑的模樣,她也可以試著裝一裝,那陣子,她不是裝得很好,還贏得許多夫人讚譽。
「童心。」
在一句飽含濃烈思念的叫喚之後,她被他抱進懷裡,黎育岷沒有說話,只有起伏不定的胸口,傾訴著對她的綿綿愛意和無盡相思。
他想她、念她,在無數個星稀月沉的夜裡,他沒辦法定下心辦差,成天渾渾噩噩、無法自已,他知道放手對她才是最好,可那縷剪不斷的情絲將他緊緊束縛,春蠶到死絲方盡,絲不盡、人不死,情便難了。
童心怔住了,她應該推開他的,應該用伶俐口舌狠狠罵他一頓,應該讓余婆婆拿掃帚把他趕出去……應該做的事很多,可她一件都做不了……
因為他的懷抱太溫暖,他的叫喚太纏綿,因為在他懷裡,那些個思思唸唸的日子又回到眼前。
沒出息!
自從嫁給他之後,她一天變得比一天更沒出息,常勝將軍呢?鐵血娘子呢?那個童心跑到哪裡去啊?
閉上雙眼,她縱容自己。
好吧,一下子,一下下就好……
他們在彼此身上尋找到短暫慰藉,如果可以,童心不介意自欺欺人,但是……好抱歉,雖然她變得沒出息,但骨氣還在。
她強迫自己推開他,強迫自己退後一步,強迫自己仰起頭,維持最後的驕傲。
「和離……」她才開口,便讓他快一步把話給搶過去。
「假的!」他急道。
和離是假的?怎麼可能,那天他說得那樣斬釘截鐵。
「卓姑娘……」
「假的!」他又搶話。
卓姑娘也是假的?天底下的事情都這麼容易嗎?一句假的就全數抹平,難道是皇帝給他施加壓力,逼得他不能捨棄前妻?
忍不住生氣,她冷冷諷刺,「道是無晴卻有『情』。」
「假的。」
「都是假的,那麼什麼是真的?」
「我愛你,是真的!我想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是真的!我嫉妒那個不曉得從哪裡冒出來的玉哥哥,是真的!我生氣你什麼事都瞞著我,是真的!我計較在你心裡,許多人比我還重要,是真的!」他想也不想便一大串話衝出口。
童心被繞暈了,傻傻的問:「你在說什麼啊?」
他緩緩吐口氣,拉過她坐在自己膝上,環住她的腰,像過去那樣,可她不肯,想抽身,他卻在她耳邊低語——
「不要生氣、乖乖坐好,我把事情從頭到尾、清清楚楚說一遍給你聽。」
那口氣像在哄騙三歲小孩,可她被哄了,因為他眼底的陰霾,以及他口氣裡掩也掩不住的無奈。
低下頭,她妥協。
他從為了把紫衣找回來、照顧她三餐開始講起,進而發現品味軒是她的產業、賣身葬父的秋棠到丫頭們口中的玉哥哥讓他嫉妒成狂,解釋得清楚透澈。
他說:「我不知道逼你將就對你是這麼辛苦的事,我認真相信那個玉哥哥比起我更適合你,我認定自己退開後,你便能從燕雀恢復成鴻鵠。
「如果我不是那個可以成就你幸福的男人,何妨讓位?讓一個能愛你護你顧你的男子站到你身邊。也許初初我會不捨、會心疼,也許會痛徹心肺,但我能在遠方看著你、聽著你,知道你過得幸福愜意。
「有必要的時候,我還可以暗地裡幫你一把,若是那位玉哥哥心胸夠寬大,也許我們能成為無所不談的好朋友。
「等十年、二十年過去,你會明白,幸而當年沒跟了黎育岷那樣一個男人,否則自己真會變成貧乏無知的老婦人,然後在想起我時,帶著一縷想念,而不是遺慨憎厭。
「童心,我不想成為你的怨恨,我想成為你心心唸唸、難以割捨的男子。是的,因為喜歡了、愛上了,我便開始在意起自己在你心底的模樣。」
他的話動聽更動人心,她定定望著他憔悴的臉,心酸得想掉淚。
原來他是這樣想的嗎?原來他把她放在比自己更重要的位置上嗎?心,軟了,那些日子裡的怨恨在瞬間消弭。
她低下頭,微微離開他的擁抱,不怨了、不恨了,原諒幾乎是在他那番話的開頭同時發生。
再度把她擁進懷裡,她才離開一下下,他便開始覺得空虛,輕輕磨蹭她的頭髮,輕輕撫著她背脊,不管是哪裡,都是他曾經親暱過的地方。
「可是我漏算了一點。」他的聲音在她頭頂上輕喃,長歎。
「哪一點?」她情不自禁地接下他的話。
「我沒想到離開你會痛不欲生,我以為只需要幾年時間來遺忘,我便可以生龍活虎、順利過日子。
「但是……不行,我發狂的嫉妒著,發狂地想把你的玉哥哥揪出來,明裡暗裡狠狠修理一頓,可是,我又捨不得你因為他而心疼。我左右為難、我矛盾不已,我經常在夜裡爛醉如泥,直到齊靳那番話把我徹底打醒……」
緊接著,他說出齊靳對自己的冷嘲熱諷,說他對自己的滿眼鄙夷,說他的當頭棒喝、醍醐灌頂,然後一再強調,他們不是朋友,如果不是育清愛上齊靳、非要他不行,他絕對會棒打鴛鴦。
聽著,童心在他懷裡笑了,那位平西大將軍對待一個哀傷的舅爺還真狠心。
「我慌了,如果玉哥哥是那種爛人,我怎麼能夠把你托付給他?我自詡聰明才智,怎麼幾個丫頭的話就讓我相信了?相信那個男人會比我對你更好。
「如果你被騙了呢?如果他靠一張漂亮的臉孔、一副好口才和幾分舊情,讓你相信他,然後欺凌你呢?
「一幕幕的想像在我腦中不斷盤桓,我驚嚇不已,只好硬著頭皮找上岳父。童心,你又騙我一次,你根本沒有回童家……」
童心輕歎,是啊,還以為不欺騙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卻沒想到說謊成了習性,一個不小心,她又對他說謊。
「我害怕,怕爹娘為我擔心,童允的事才落幕,下人要整頓、管事要整頓,爹娘夠忙的了,我幫不上手已經很不孝,怎麼還能讓他們為我的事堵心?何況我也害怕……」她停下聲音,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