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什麼?向她暗示喜兒偷東西麼?人都這樣不明不白死了,還落得一個偷竊東西畏罪自殺的污名,當真令她無言了。
視線落在眼前的木盒,果然是鳳冬青給她的紫檀盒無誤。原來,裡面裝的根本不是詔書,就只是一隻瑪瑙鐲子而已,她應該打開來看的,如若她不這麼小心翼翼的話,早就發現鳳冬青和她開了一個玩笑,一個天大的玩笑。她怎能不懊悔?是她害了喜兒,她不應該把東西交給喜兒,是她太輕率,才害得喜兒賠上一條命。
想著喜兒遇害時該有多驚恐,歐陽芸心痛如絞,痛得幾乎不能呼吸。昨日下午裡還殷切拉著她梳頭的丫頭就這樣沒了,教她怎能不懊悔自責?
那丫頭根本毫不知情,昨日喜兒定是照她吩咐做事,喜兒平日活動的範圍也僅止於未央宮,她若要找個隱密的地方將東西悄悄化掉,那必定也是不出未央宮。她沿路遇見了什麼人?又是什麼人見到她手裡的紫檀木盒便起了殺機?
喜兒是在未央宮內遇害的,那麼想來兇手必也經常在未央宮裡活動,嫌疑最大者當屬攝政王身邊的侍衛燕青。是他嗎?真是燕青下的毒手嗎?是否有人授意?
紫檀盒……詔書……便是為此起了殺機吧?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話!早知如此,她應該向鳳冬青問來一觀的,看看那詔書裡究竟寫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竟讓人如此草菅人命。先是張德之,後是喜兒,那麼,接下來是否又要輪到她這個已經死過一次的人?
拒絕旁人的攙扶,歐陽芸搖搖晃晃站起來,此時攝政王正好聞訊趕來,上前欲扶,卻被她甩開。她抬眼看他,唇邊緩緩勾出一笑,眼神虛幻中透出一絲決絕,淚水漸干,語氣平淡不悲不喜,說道:
「王爺,歐陽芸今日乏了,恕不相陪。」
說罷,毅然決然轉身,一步步蹣跚艱難地走過回音橋,橋上木板顫顫,顫顫聲響撕心裂肺,一整天未進食的她胃裡翻騰不已,才走一半便「哇」一聲吐一地,身體再也強撐不住滑落,傾倒前有人疾步上前接住她的身體。
一眾奴才見狀忙上前去扶,全數被藺初陽厲聲斥退。
「都退下!」
說罷,他將失去意識的她抱回屋子。
意識半夢半醒,全身燙得厲害,身子卻一直被人緊摟著,掙扎著想動,那人反而將她收得更攏,她無力抵抗,最後只能由著那人抱著沉入夢鄉。
第二日醒來,昨晚摟著她不放的人已經不在,歐陽芸躺在床上,臉色蒼白憔悴,身體虛軟使不上勁,期間陸續有人來看她,誰問話她都不理,只是兩眼空洞地看著床頂,眼淚不停自兩頰滑落。傍晚的時候,母親涼氏竟然也來了,涼氏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勸她放寬心別再胡思亂想;她無動於衷,一句話都聽不進去,最後涼氏似乎是急了,上前握住她的手,眼巴巴地哀求她應個聲,她緩緩嚅動雙唇,說道:「喜兒沒了,都是我的錯……」語畢,又是一串淚水滑落。
如今說什麼都無法改變喜兒是因她的粗心而喪命的事實,說什麼都是多餘了,不是麼?
夜裡,那人又來了,總是不發一語的他,習慣性地將她攏進懷裡抱著。
她的背貼著他的胸膛,在滿室寂靜下,兩人的心跳聲音顯得分外清晰。事發至今,她一句話未說,而他也未問,她一直納悶,他為何不像其他人那樣叫她放寬心想開點,甚至連那些安慰的話語也是在她半夢半醒間,才聽見他在她耳邊輕聲訴說,生怕她碰著、磕著似地,小心翼翼將她捧在手上細細呵護,用心用情至此,教她好幾次話到了嘴邊又收回去。
然而,事已至此,情再深又有何用?如果真相注定那樣不堪,那便讓她痛痛快快地揭開吧。
眼睛又酸又痛,意識卻很清楚,不自覺眼淚又滑下來,眸光一緊,已然做下決定的她緩緩嚅動雙唇,聲音沙粗,問道:「是你讓……燕青下的手嗎?」
身後抱著她的身軀微微一震,頃刻將她摟得更深更緊,聲音不再清冷的他有些艱澀地啟口:「第一次,是。」
第一次?她困惑了。
他語氣微顫地在她耳邊說:「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個錯誤。邵時先邊的太監張德之將詔書偷天換日盜走。詔書,事關重大,我不能讓它落入他人之手。燕青追上時,張德之已經被人滅口,而他身上的詔書也下落不明,於是我再命燕青沿路搜查,追查至靈皇寺後方時,見一名女子站在池塘邊,手拿詔書正低頭觀看,當下立刻讓燕青上前取回……並且,並且善後……」
……善後?原來,這就是當初歐陽芸落水的原因,真是無妄之災啊。
「那名女子便是我麼?」已經知道答案的她語氣不見半點驚訝。
他垂下眸,「是。」
「所以,當日是燕青推我落水的?」她做最後的確認,不知為何,在揭開一切後,反而有如釋重負之感。
「是。」他依然承認,不自覺將她攏得更緊,生怕一鬆懈她便會自他懷裡消失一樣。
他將她摟得太過嚴實,歐陽芸略感不適地皺起眉頭,正想掙扎,又聽見他在耳邊幽幽說道:「但,便只有那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自那之後,他不曾有過傷害她的念頭。
她背對著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從他狂亂的心跳聲辨出他的心緒,只怕這像謫仙一樣的人,此刻臉上正掛著她不曾見過的無助神情。
她緩緩垂眸,他的心意令她遲疑了,如今已經不是相不相愛的問題了,在一條無辜生命被牽扯進來後,她便不能這麼自私地只想順從心衷,至少,她該還喜兒一個公道。
「那,喜兒呢?不是你讓燕青下手的麼?」說到喜兒,歐陽芸語氣不由得激動起來。
「喜兒之事與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