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間看見這一幕的她,目光不避不閃,定定看著他說道:「所以,詔書裡寫的是王爺的身世,還有先皇身後繼位大統的人選對麼?」
答案,昭然若揭。先皇欽點的大統人選就是他,藺初陽。
藺初陽不置可否。
難怪他說鳳冬青不會公開詔書,也難怪當時鳳冬青會說詔書是個天大的笑話;至今,她總算是完全解開了詔書之謎。
那份詔書,根本是一名父親對孩子的彌補,臨終前將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留給他,包括鳳氏江山,此詔一出,勢必震驚朝野。
可她卻覺得那位父親的愛太過沉重,也太過自私了。
她望著他,心有慼慼焉。
二十歲以前,他過著被軟禁的生活,然而世上又豈有不透風的牆?先皇將一生的愛都給了渤海公主藺瑤,愈是無法相守愈是刻骨銘心,只怕這份深情早已成為他成長路上最大的絆腳石。在皇太后嚴密監控下、在先皇妃子虎視眈眈環伺下,可見他一路走來並不容易,他這疏離淡漠的性格怕就是這樣養成的。
二十歲以後,也就是先皇母妃一死,先皇隨即將他召回宮,封王拜侯,卻無人問過他的心衷。也許,他要的不過是能歸隱田園的平凡生活;而事實也證明,他確實無心名利追逐,否則就不會大費周章地以兩道假詔書混淆視聽。以現實面來說,立鳳冬青為帝,日後他全身而退的機率較大,他早就在為日後退隱鋪路;這是好事,可她仍不免擔憂鳳冬青這個變數,那個少年真會照他的期望而走麼?
「王爺,如果陛下最終與王爺的想法背道而馳呢?」猶豫好久,終於還是問出口。
連她都看出來鳳冬青的心性恐怕不容易匡正,更何況是他?
鳳冬青,十六歲即登基為帝,其實是照著他的意思走。說白了,那名叛逆少年是他為自己能全身而退所做下的準備;現實是殘酷的,他是下棋者,而少年是棋,棋子落下前,誰都不能輕易斷言結果。
他深深望她一眼,「你希望我如何做?」
「真要有那麼一天,希望王爺能夠手下留情。」她不求皆大歡喜,只盼他行事能留有餘地,勿在鳳氏史冊上再添一筆血腥。
「嗯,我盡量。」他點頭,突然攬過她的纖腰將她重新摟回懷裡,「你這兩日都沒好好睡上一覺,就算睡不著,瞇一下也好。」充滿憐惜的語氣。
她輕輕應了聲嗯,忽然想到了什麼,又道:「王爺,如今我疑惑盡釋,待喜兒的事情水落石出,我願隨王爺天涯海角。」不想那些煩心的事了,一切隨心衷而走吧。
「你……」他聞言一怔,片刻後,唇邊勾抹暖笑,「好,一言為定。」
喜兒事件後,一切似乎都照舊,唯一改變的,就是攝政王似乎變得更加忙碌了,一整天都在前殿和大臣們議事,以前他們晚上還能聚在一起說上些話,現在他們就連一起用膳的時間都是勉強騰出來的;有時候吃一頓飯才說沒幾句話,就有人來報說有緊急事件得立刻處埋,到最後她也乾脆不邀他一起用膳了,兩人便這樣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只是每當夜深人靜時,她想起喜兒的事情,還是會忍不住掉眼淚。說是一切照舊,又好像什麼都變得不一樣了,身邊少了說話的人,當下有了什麼開心的事也無法分享,許多事情只能往心裡擱,漸漸地,人也變得愈發安靜了。
中秋後,她與他的婚事本該舉行的,但隨著與西戎八部的戰事陷入膠著,大婚之事便一直這麼按著,轉眼竟也來到了冬天。
一早,天方濛濛亮,就有傳令捎來緊急軍機,說是西戎八部有南夷援軍來相助,戰勢頃刻逆轉,一向戰無不勝的鳳陽王似乎陷入苦戰。前方戰事吃緊的消息傳回帝都,全國都籠罩在一股緊張不安的氣氛中,朝議上更是屢屢為此事爭執不休,一向反對攝政王的右派人士便說,當初攝政王就不該放任鳳陽王興戰,如今前方戰事難靖,攝政王身為監國難辭其咎,理應負起相當責任,而一向只在一旁聽政、從不發表意見的鳳冬青,竟在眾家大臣上書身為監國的攝政王該為此事負責時,冷不防說了一句:「攝政王監國不力,形同瀆職,著應革職查辦,不知諸愛卿以為如何?」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正當眾人不知該如何接話時,被點名的攝政王卻波瀾不興地說道:「本王監國不周,實屬罪過,但鳳陽王執意興戰,其更是罪罄竹難書,這便命人讓鳳陽王繳出兵符,限期回京受審。」
鳳冬青憤然拍桌。「百日之期未到,現在論罪言之過早!」
此話一出後,鳳冬青無疑是自打嘴巴。
此會,是鳳冬青第一次在朝議上發表意見;而這個第一次,便是公開反對攝政王,此舉看在右派人士眼裡,實乃天大的好消息;會後不久,右派大臣私下覲見鳳冬青,兩方交談甚久,談了什麼,無人知曉。
接下來的日子,歐陽芸生活規律,新來伺候的丫頭叫阿碧,年紀和喜兒差不多大,一張嘴也是嘰嘰喳喳的,像是經過刻意挑選。
外頭冷風刺骨,阿碧一手捧午膳一手推門而入,冷風順勢灌了進來,教人冷得直打哆嗦;外頭還站著一個人影,那是燕青。喜兒事件後,燕青奉命保護她,幾乎成了她的貼身保鑣,雖然藺初陽承諾會給她一個交代,但兇手至今仍未落網,心裡不免耿耿於懷。
「姑娘,用膳了。」
「嗯,先擱著吧。」歐陽芸看了阿碧一眼,便繼續對著窗外發呆。
「姑娘,阿碧剛剛在廚房遇見巧蓮姐姐了。」阿碧將午膳擺放整齊,轉身取來茶爐將茶壺放在上面煨著。
「哦?」這時候巧蓮應該也是要給攝政王送午膳的。
想到攝政王,歐陽芸心裡不免覺得自己委屈,好幾次去找他,他皆因事忙而將她冷落在一旁;較之於他,她簡直閒得發慌。人一閒就開始胡思亂想,胡思亂想便會鑽牛角尖,於是她便賭氣不主動去找他,實在真想得不得了,就翻出他當日寫給她的字條出來看,再不行,也會偷偷跑去太和殿外偷瞄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