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走到皇靈寺後方的歐陽芸若有所思地望著眼前的池塘,心想一切似乎就是從這裡開始的,從死亡到重生,多麼不可思議的陰錯陽差,緣分將橫跨不同時空的他倆緊緊繫在一塊,最終也到了開花結果的時候。
每回想到這,心裡總不禁生出幾分喜悅。正出神時,不期然一轉頭,自佛堂裡走出來的身影令歐陽芸微微一楞。
是他!鳳無極。
「姑娘,那人好像是陛下……」阿碧忙上前說道。
「阿碧,咱們到前面和我娘會合吧。」假裝什麼都沒看見、也沒聽見的歐陽芸說完便要離開,只是背後傳來的聲音遠比她想像中還要快。
「歐陽芸,見到朕有那麼令你害怕麼?」她的舉動令鳳無極打從心裡生出幾分不悅。
自佛堂出來便看見她站在池塘邊,鳳無極當下又驚又喜,只覺得是福至心靈,因他不久前才在大佛面前許下相見的願望,卻不想,她看到他的反應竟是避之唯恐不及,即便知道她無法接受他的感情,卻還是不希望被她徹底拒於心門之外,她的舉動無疑令他心房狠狠抽痛了起來,當年被敵軍將領一箭射穿肩膀時亦不曾如此深刻疼痛過。
頃刻間,鳳無極便已來到她面前,他冷冷看了阿碧一眼,示意她退下去。
「你就這麼害怕與我獨處?」鳳無極心裡因她而起怒火,在看見她臉上的不知所措後,隨即被洶湧而來的心酸取代。
「我……」歐陽芸垂眸,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不是害怕,而是尷尬,尤其在知道他不日將與燕南公主成親後,她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曾經向她表明心跡的他。因她知道他的選擇不是他想要的,而他眼下需要的也不是她的安慰,因那太過矯情,他倆都心知肚明彼此之間橫著一條難以跨越的鴻溝,她不知道該以何種心態面對他,才不致教他看穿她的故作鎮定,如同她還清楚地明白他依然將她放在心間不曾放下一般,如今要他們再像從前那樣相處,對現在的他倆而言,都太難了。
似是看穿她內心的掙扎,鳳無極主動打破沉默問道:「兩年前你就是在這裡落水,怎麼,可有想起些什麼?」
歐陽芸笑了笑,搖頭道:「一點印象也沒有。」
只是,在說完這話後,她便又沉默了,而鳳無極卻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兩人就這樣站在池塘前,曾經相處自若侃侃而談的他倆,如今卻都無言。心思各異的兩人在經過一陣冗長的沉默後,歐陽芸忽然抬頭看他,問道:「陛下此刻不是應該在宮裡準備大婚的事麼?」
悵然神色從鳳無極臉上一閃而過,他淡淡一笑,「那些事有皇叔操辦即可,輪不到朕操心。」
鳳無極定定看著她許久,而後小心翼翼地問,「你還在生朕的氣麼?」
「什麼?」不知他為何有此一問的歐陽芸眉間籠上一抹困惑。
「半年前朕故意對你隱匿皇叔的行蹤。」鳳無極語氣淡淡,臉上似有絲歉意。
歐陽芸淡淡笑了笑,道:「那件事我早就不放心上了。」
鳳無極曾想過她會因為這件事而惱他、氣他,卻不曾想,她居然只是一句雲淡風輕的「早就不放心上了」,從頭到尾便只有他還將這事惦在心上。登基後這些日子以來他忙於朝政,自半年前一別後,他便不曾再私下與她有過互動,幾次見她不是匆匆一瞥就是只能遠遠眺望,而他亦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一時心血來潮便往她家的牆翻,連想見她一面都得祈求老天爺賞臉;可如今就算見了面又如何?在她心裡依舊不曾有過他,早在半年前她就明明白白告訴過他了,一直是他放不下。多麼悲哀又卑微的一廂情願,高高在上的鳳陽王又幾曾如此狼狽過?
「看來是朕多想了。」鳳無極悵然一笑,幽幽說道:「你與皇叔不日也將大婚了。」
歐陽芸微微一楞,在他帶著些許哀傷的目光下,緩緩點了點頭。
「歐陽芸,一年前朕曾問過你可有想要什麼新婚之禮,還記得麼?」又再次重提舊事的他看她的目光變得悠遠而漫長。
「陛下,我現在很好,什麼都不缺的。」對於現況很是滿足的她不敢再貪心奢求什麼。
「即便你什麼不缺,可朕卻還是想送你一份大禮。」鳳無極不容拒絕地說。
歐陽芸怔望著一臉堅定的他,他的盛情令她心裡不由生出幾分惶然,眼下的她什麼都不求,只求能與所愛之人廝守一生,再多的榮寵加身於她就只是錦上添花而已。
「昔日給你的那塊玉珮,你還沒想好怎麼用是麼?」他又問。
「嗯。」歐陽芸點了點頭。其實,她曾經想過要用的,就在她得知攝政王離開鳳國前往渤海時,她曾想拿著玉珮要求他不顧一切將她送至攝政王身邊,可她終究沒有那麼做,她最終還是選擇留在鳳國等待,所幸蒼天不負,終是讓她盼到苦盡甘來的一天。
「既然如此,也無妨,朕送你的這份大禮,無需你動用玉珮來抵。」
歐陽芸垂著臉,心中有些納悶,卻半晌無言。
「歐陽芸,眹會讓皇叔用八大轎迎你入門,讓你堂堂正正做皇叔的攝政王妃,而非一介側室。」針刺般疼痛的承諾,一字一字再清晰不過地自他的口中說出。
他這又是何苦?歐陽芸怔怔看著他良久,片刻後,眼眶有些澀然的她訥訥地開口:「陛下……」
只是歐陽芸的話尚未說完,鳳無極便逕自說道:「歐陽芸,不要用那種悲憫愧疚的眼神看朕,朕拿得起放得下,朕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朕心甘情願的,朕不要你受半點委屈,朕要你好好的,一生一世都這麼幸福快樂,即便……即便在你的心裡不曾有過朕,朕亦無悔。」說完這句話後,鳳無極忽然朝她伸手。
似乎明白了鳳無極想要做什麼,歐陽芸微微變了臉色,卻不敢有半分拂逆舉動地僵在原地,眼看手就要撫上她的臉,卻不知為何,硬生生地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