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脈象平順,氣息和緩,周以謙才鬆了口氣,噙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倒臥在她身旁,閉上沉重的雙眸,喃喃低語:「往後,不論你說的話再荒謬,我都相信。」
展桃花輕皺眉頭,嗆咳了幾聲,才緩緩睜開雙眼。
好濃的霧氣,好重的煙味……她嚇得彈起身子,驚呼出聲:「旱鬼!」
「你終於醒了。」周以謙的靈魂伏在床邊,對她露出淡淡的笑容。
「我……」展桃花還來不及釐清狀況,就見到小梓身穿麻衣,手拿冥紙,雙眼通紅的走到她身邊。
小梓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展姑娘,你福大命大,逃脫劫難,可是我家公子就沒這麼幸運了。」他說到一半,忍不住哭了起來,「公子真可憐,年紀輕輕就命喪黃泉,這一路上,不知道銀兩帶得夠不夠,吃穿不知道有沒有問題……」
第4章(2)
周以謙深蹙眉頭,緊抿薄唇。
展桃花瞪大眼,驚呼道:「誰說你家公子死了?」
「姑娘真糊塗,人沒了氣,還能活嗎?」小梓哽咽道,「我幫公子選口上等棺木,現在就置在裡頭,還望姑娘幫我家公子挑個好時辰,我要抬棺回京城,擇日下葬。」
周以謙閉上雙眸,緊握雙拳,壓抑著滿腔的怒意。
展桃花撐起身子,拖著疲累的身軀下床,「誰讓你這麼做的?」她張望四顧,輕歎口氣,「元佑呢?」
小梓抽抽噎噎,深吸幾口氣,才能勉強將話說清:「展公子說他很睏,不想理我,要我自己看著辦,所以我就擅自作主,拿了冥紙,穿了麻衣,取了棺材,希望姑娘別介意。」
「可惡,元佑那小鬼,怎麼不跟你說清楚呢?你現在快把周公子的肉身取出,別讓他受到傷害!」
「姑娘,你還好嗎?」小梓滿臉驚訝的望著她,怯怯地嚥下一口口水。公子說這姑娘性情古怪至極,原來一點都沒錯……
展桃花微攏雙眉,輕笑道:「放心,我沒瘋,只是體質較特殊,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小梓雙唇微顫,四肢抖個不停,「比方說?」
展桃花望向身旁的周以謙,輕聲道:「你家公子的靈魂。」
小梓垮下臉,大哭道:「公子果然……果然已經命喪黃泉了!」
「你別急,周公子只是靈魂出竅,還沒死,等適當的時機一到,他就能還魂復生。」
「真……真的嗎?」小梓面容扭曲,難掩驚恐。
「是真的。」展桃花淡笑,伸手指向身邊,「你家公子的魂魄,現在正在我身旁。」
小梓聞言,趕緊點燃三炷香,朝她拜了三拜,接著從袖中取出預先備好的茭杯,誠心跪下,喃喃自語:「公子,如果您聽到小梓說的話就……就給我一個聖茭吧。」
彎月形狀的茭杯被拋擲在地,兩面皆正,是笑茭。
小梓皺起臉,咕噥道:「展姑娘,你確定我家公子的靈魂在此?」
周以謙深皺眉頭,看著自己被小梓視為鬼神膜拜,頗有被褻瀆的感覺。他深吸口氣,薄怒道:「展姑娘,麻煩制止我家笨僕人的蠢行為,他要是再繼續下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展桃花輕咳幾聲,看著周以謙尷尬的神情,險些笑岔了氣,「小梓,我勸你最好趕快把茭杯收起,因為你家公子的臉色……並不好看。」
清晨,展桃花捧著香燭和素果來到祖師婆婆的牌位前,手上的祭品幾乎高過她的頭頂,讓她走起路來有些吃力。
看著她搖晃不穩的模樣,周以謙不禁皺了眉頭,起身走近她身邊,伸手想把祭品拿過來,但當他覷見自己透明的雙掌時,只能深歎口氣。
失去肉身的靈魂,就算有再多的想法,也是無可奈何。
「真是要命了!姊,你的傷還沒好,祭神的事可以先暫緩嘛!」展元佑大聲嚷嚷。
「那怎麼行!」展桃花將香燭與祭品逐一擺放在供桌上,「這回要是沒有祖師婆婆庇佑,豈能活命?」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你也得找個人幫忙。」展元佑趕緊將她手中的祭品搶下,「也不想想自己與那惡鬼纏鬥得這麼激烈,命都去了半條!」
「別把我看得這麼嬌弱。」展桃花伸手戳著他的腦袋,「況且你這麼貪睡,我能找誰幫忙?」
「他啊!」展元佑故意對著周以謙扯喉揚聲,「就算幫不上忙,也該開口關心一下吧!哼,也不想想你身上的傷是誰害的……」
「我……」周以謙欲開口澄清,卻不得不承認他所說的事實。昨夜的一切,讓他驚魂未定,直到現在都不敢相信——房子在大火猛烈的燃燒下毀了,而自己的身魂,也在旱鬼的索命下,分離了。他現在就像是無主孤魂般,寄人籬下。
「我又沒事,幹嘛需要關心?」展桃花力持鎮定,雙頰卻不爭氣的微微泛紅,「況且周以……」她趕緊改口,深怕一反往常的稱呼會洩漏了自己的情緒,「周公子的靈魂也受了重創,需要多多靜養。你這樣胡亂冤枉,真沒規矩!」
「沒規矩?我要是有規矩,天就要滅亡了!」展元佑不平的咕噥著,「哼,見色忘弟!你這分明是在偏袒他。」
「我哪有!」展桃花怒瞪弟弟,伸手揪著他的面頰。當她瞥見周以謙投來的目光時,她趕緊收手,壓低音量警告弟弟,「家裡有客人在,你別老是讓我出模。」
「誰教你這麼在意他!」展元佑揉著發疼的面頰,滿腹牢騷,「你不讓我使喚主子,那我叫僕人總行吧。」他踱至小梓面前,「傻小子,還擲什麼茭啊,過來幫忙!」
「喔,好。」小梓收起茭杯,傻愣愣的跟在展元佑身後,供他差遣。
展桃花瞥周以謙一眼,輕輕的笑了笑,「抱歉,元佑他是淘氣了點,但並無惡意。」
「沒關係,他說的是實話。」周以謙微笑,想起展元佑的話,連忙審視她,見她手腕上裹著的布條還滲著血跡,「你的傷……」他直覺伸手探傷,指尖卻穿過她的手腕,撲了個空。他一時忘情,忘卻自己根本觸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