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桃花一時支撐不住,跪倒在地。她的面龐血色盡失,一手撫著胸口,額頭不斷沁出冷汗。她深吸口氣,喃喃唸咒,藍色的巨龍幻化成一條巨蟒,往上盤旋翻升,環繞在周以謙身邊,護住他的魂魄。
旱鬼瞪大血色雙瞳,加大火勢,讓大鵬猛力攻擊巨蟒,欲衝破展桃花設下的屏障。「你以水咒護他心魂,何用之有?待我毀去他的肉身,他也就完了!」熊熊火焰突然從旱鬼的身旁四散,急速往周以謙的肉身撲進。
「不!」展桃花頓時失了心魂,水柱如瀑布般傾瀉而下,濕透全身。她撲向周以謙的肉身,用自己的身軀阻擋烈焰。熾熱的火光在她的背上轉動,即便有水氣抵擋,仍令她素白的衣裳瞬間燒得焦黑。
旱鬼心頭震驚不已,一時失了神,被她週身四散而出的水光擊中,狼狽地跪倒在地,大口嘔出濃稠的血。它身軀微顫,奮力起身,抬首望向牆上的畫像,憤恨道:「御鏡舒,這就是人間愚蠢的情愛嗎?」它猛力扯下畫像,用火焰焚燬,而後化為一道深紅色的煙霧離去。
展桃花眨了幾次眼,才看清周以謙淡去的魂魄。她唸咒,將魂魄牽引至肉身中,取下腰際的竹筒,試著將符水灌入他口中,但他牙關緊閉,符水全從嘴角流下,最後她深吸口氣,含住一口符水,俯身封住他的唇瓣,用嘴餵他。
他緊閉雙眸,面容越顯蒼白,教她心驚。
此時,香炷已燒盡,灰黑色的灰燼緩緩自上頭飄落。
「以謙……」她輕拍他的雙頰,緊緊抱住他,身子好冷,心更冷。
「我求求你,留下來……」她身子微顫,兩隻手緊握住他的掌心,在他耳邊低語。
周以謙冰冷的身子動也不動,平靜的神情像是睡著似的。她把耳朵貼在他的心口聆聽,卻是一片死寂。
展桃花睜大雙眸,淚水悄悄滾落。她撐起身子,抹去淚水,從屋內取出十支白燭點燃,放在周以謙身旁。
「我把我的生命轉渡到你身上,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走!」她雙膝跪地,壓住心頭的慌亂,喃喃唸咒。
「姊!」展元佑自外頭回來,見著面容蒼白、毫無血色的周以謙,再瞥見十支點燃的白燭,一切便都瞭然於心。他衝上前搖著展桃花的手臂,怒喝著:「姊,你不要命了嗎?用續魂燈為他續命,會折損你的陽壽!」
「我顧不了這麼多。」展桃花緊閉雙眸,專心唸咒。
「可是為他續命,有違天理!」
「難道旱鬼索命,殘害生靈,就不違天理?」展桃花皺緊雙眉,憤恨不已。
展元佑歎口氣,明白現下已是難以挽回,「我只有你一個親人,沒有了你,我就是真真正正的孤兒了。」他雙膝跪地,緊緊抱住她,啞聲道:「好歹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你千萬不能捨下我一人先死!」
突然,周以謙的手指微微動了下,驚動了一旁的展元佑。
他揉揉雙眼,急忙喊道:「姊,快瞧!」
展桃花抬首,輕聲喊著周以謙的名字。
劍眉微動,眼皮輕顫。周以謙輕咳幾聲,緩緩掀開眼皮,眼前一片迷濛,眨了數次眼,才凝聚焦點。
外頭天剛亮,晨光射入,把屋內照得明亮,包括盯著他的展桃花也是明亮動人的。
「你……」展桃花燦笑,忘情地撲上他的身子。
周以謙微笑,輕吐口氣,欲撥開她額前的濕發,卻無力抬手,「這……」
她反握住他的手,「你才剛回魂,身子還不適應,我去幫你熬些粥,助你回復體力。」
她無暇顧及自己的傷勢,趕緊轉身離去,還沒走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咚」的一聲,她連忙回頭,見他臉色蒼白地伏倒在地。
「以謙?」展桃花欲上前探看,身子突然不聽使喚,雙膝一曲,癱軟無力的跪倒在地。
「姊!」展元佑顧不得周以謙,連忙奔向展桃花,「怎麼了?」
「我不礙事……」她搖搖頭,扶著弟弟的肩頭強撐起身子,「快扶我到他身邊。」
展元佑依言將她扶起,走至周以謙身旁。
「以謙,你還好嗎?」展桃花伸出雙手,輕按在周以謙的心口上。
周以謙嗆咳幾聲,虛弱的開口:「剛才你一離開,我的魂魄……好像要抽離身子般,疼痛難耐。我到底……怎麼了?」他深皺眉頭,難忍痛楚的暈了過去。
「喂!」展元佑搖晃他,「姊,他又怎麼了?」
「剛才我一時心急,所以忘了。續……續魂燈一用,兩人從此同命同運。他的魂魄得靠我維繫,從此我……不能離他太遠。」展桃花冷汗直流,大口喘息著,「我的功力……還是太差,為了幫他穩住心魂,又耗去……不少體力,剩下的……就交給你了……」她閉上眼昏過去。
一陣瓦罐的碎裂聲傳來,驚擾了氣定神閒的孫中和。
「夫人,不舒服嗎?」孫中和扶起妻子,將她的手放在掌中探視,「幸好沒刺傷。」
婦人皺著眉頭,「這幾日老覺得心頭不安。」
「先坐下,讓我把把脈。」孫中和輕扶妻子坐在椅上,指尖探在妻子的腕上,「脈象平順,並無異樣。」
「我的身子沒事。」婦人收回手,困擾的支著下顎,「我是擔心謙兒。」
「以謙?」孫中和撚鬚輕笑,「無緣無故怎麼擔心起他了?」
「三個多月了。」婦人歎口氣,滿臉愁容,「這孩子從沒離開過京城,出發至今,音訊全無,我擔心他出事了。」
「你太寵他了。」孫中和彎身拾地上的碎片,「說不定他是因為貪看風景而忘了寫信。」
「不可能,他的性子不是這樣的。」婦人還是憂心忡忡,「除了他腰間的那隻玉算盤外,從沒見過他迷戀上什麼。」
「這倒是。」孫中和自顧自的收拾碎片,漫不經心的回答。
態度隨便的他,著實惹怒了婦人,她揚聲怒吼,「老頭,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