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翠巒列枕、綠野展茵,在這山環水繞、春花如繡的原野上,一黑一花兩匹駿馬正競馳著。
黑馬背上馱著一名青衣俊逸男子,花馬背上則是一名紫紅袍子的姑娘,誰也不讓誰,疾速穿過原野,然後在一處崖前勒馬停下。
女子年方十七,是天馬莊莊主沈陵的掌上明珠——沈宣青。
天馬莊沈家三代專責為朝廷權貴培養軍馬及稀有珍貴的良駒,三代下來不只累積了錢財,也累積了人脈。
沈宣青自幼錦衣玉食,有爹娘及一個大她十歲的哥哥沈宣白嬌慣著,早養成了她嬌縱霸道的性格,再加上她長得絕艷姣美,從小便得盛讚,因此對自己有著滿滿的自信及自負。
她兩隻眼睛直勾勾的望著沉默遠眺山景的范雨棠,眼裡有著藏不住的愛意及戀慕。
此時,他英俊的臉龐及頸子滲著薄汗,汗珠沿著他的頸線滑下,浸濕了他的薄衫,更顯得他的胸膛結實,身體線條更明顯,教她看得目不轉睛。
范雨棠是清河縣城大戶人家范家的二少爺,雖是庶出,卻深得父親賞識。一年多前,經過沈宣白的拜把兄弟劇懷安的牽線,他們兄妹倆結識了范雨棠,而她在初見面時,就被眉宇之中帶著一種深不可測陰鷙氣息的他所吸引。
沈宣青自小便是個美人胚子,到了十五、六歲時更是猶如盛放的牡丹般嬌艷動人,依她這般擁有良好家世又有傾城之貌的姑娘,不管什麼樣的男人見了她都要眼睛發亮,被她攝去心神,可就只有他,總是對她疏離有禮、不冷不熱的。
可她的性子就是這樣,越是要不到、越是艱難的,她便越是非要不可。
「怎麼不說話?想什麼?」她率直的盯著他看。
范雨棠轉過頭來,淡淡的看著她。「沒什麼,只是覺得這片景致人間難尋。」
「若你喜歡,不如留下來吧。」沈宣青語帶暗示地道,「你知道不論你想待多久,天馬莊都歡迎。」
天馬莊就在十里之外,且方圓百里盡歸沈家所有,包括眼前的這片美景。她要他知道,只要他想、他要,便可以得到。
范雨棠只是淺淺一笑。「我該走了。」
「去哪?」她急問。
「松嶺城。」他說。
聞言,沈宣青一震。松嶺城不正是與他范家締結婚約的佟家所在嗎?
他雖從來不跟她說什麼,但她也從哥哥及劇懷安那兒聽說了不少關於他的事。
他爹范仲原十八年前路過松嶺城,光顧堪稱松嶺城第一的佟氏茶樓。當家的老爺子佟子麒知道他是同行,便盛情款待他,並親自煮了一道獨門菜招待他,范仲原十分喜歡這道菜,於是向他請教,本以為佟子麒不會答應將獨門菜釋出,卻不料他大方的將食譜贈與了他,兩人便因此成了莫逆之交。
當時,佟子麒的獨子佟冬秀的四姨太正巧產下一女——佟袖珍,范仲原便提議范、佟兩家聯姻,將佟袖珍許給他的庶子,佟子麒欣然答應,並約定待佟袖珍十六歲時便娶她過門。
范雨棠並不喜歡這樁婚事,也不喜歡佟袖珍,可婚事是長輩決定的,他拒絕不了,只能一再拖延逃避,於是本該在十六歲時便嫁給他的佟袖珍,如今已十八了。
「你去松嶺城做什麼?」沈宣青難掩驚急的問,「你準備娶那個什麼佟袖珍的嗎?」
范雨棠淡淡的回道:「不,我去退婚,既然我沒打算娶她,又豈有誤她青春的道理?」
聽聞,她笑逐顏開,難掩喜色,心想,待他沒了婚約羈絆,便是自由之身,能被追求亦能追求別人,而她敢說,足以匹配他也足以與他匹配的,便只有她了。
「之後,你會回來吧?」沈宣青語帶試探地問。
他一笑。「懷安跟宣白都在這兒,我自然會回來。」
她眼底露出一抹失落。「什麼嘛,就只是為了我哥跟懷安哥嗎?」
范雨棠沒說什麼,只是掉轉馬頭。「再不走,要錯過午膳了。」說著,他駕的一聲,先行馳去。
他知道她想聽的是什麼,他知道她心裡所期待的是什麼,但他從不把事挑明,不將話說死,事情未到最後,他不會輕易攤牌。
他自懂事起,便是個如此謹小慎微、蟄伏保守的人,凡事只言三分意,為的是給自己留下退路,而這樣的性格,全是因為他來自一個充滿鬥爭及敵意的環境。
范家是清河縣城的望族,在城中擁有一家老字號的酒樓醍醐居以及兩家茶樓,范雨棠是當家范仲原的二房范陳氏所出,因自幼聰慧過人,文武兼備,甚得父親喜愛,可也因為如此,他遭正室范許氏及其他偏房所妒,母子倆頻遭打壓欺凌。
范陳氏個性溫和,不愛出頭,為求母子倆平安度日,自他小時便要求他要低調沉潛,而孝順聽話的他,也一直謹遵母親的教誨,可鋒芒終究藏不住,他儘管已事事隱忍,還是遭到范許氏一幫人的欺壓。
他父親愛子惜才,不忍他在范家委屈,於是悄悄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外出另謀出路。當時他年紀雖輕,卻具有行商的才華,在結識了淮南王之子劇懷安之後,因劇懷安無意為官,只愛自由奔放的過日子,加上他長袖善舞,亦有經商長才,兩人隨即合拍,便一同做起玉石買賣,並擁有數個礦脈,逐漸累積令人咋舌的財富。
范雨棠為人謹慎低調,買賣所得都藏在清河縣城之外,就連他爹娘都不知道。兩年前,他決定回范家將母親接出以享清福,卻不料此趟返家,等著他的竟是意圖毒殺他的范許氏一干人等。
范許氏知道他娘總在飯後幫他沖茶,便在茶葉中下毒想謀殺他,不料竟陰錯陽差的毒殺了他娘,他明明知道兇手是誰,卻苦無證據。
當年他離開清河縣城後,范許氏一步步奪權,就連他爹都奈何不了她,自知處境艱難,又不忍父親眼睜睜看著范家分崩離析,於是他再次離開了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