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點錢買根螺絲還可以。」冷水潑得很透,很冷。
唉,拎著拖把,眨眨很多天睡眠不足的熊貓眼,她失望的往裡頭去。
「快去準備,下一批客人已經上船了。」男生嘶吼著。
「知道啦。」
伍莎莎前腳走開,姜浙東後腳跟著進到店裡。
他犀利卻從不外露的眼鷹隼般的抓到她的背影。
她垂頭喪氣的像個八十歲的老太婆。
「剛才那個小姐是你們店裡的人?」
「你說莎莎,你們認識?」
「你不需要知道,只要告訴我她在這裡做什麼就好。」姜浙東收斂自如的霸氣陡現。
「怎麼說呢……」客人至上,而且這客人看起來不是能夠隨便唬爛的那種,於是他選擇通通都說吧,反正也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姜浙東在等。
「她為了來這打工,每天十二個小時站崗,天天都來,起初我以為她只是要一份工作……」
「打工——」她嫌家中還有食堂的工作不夠多嗎?居然還有精神體力在這裡打工!
——半個多鐘頭後。
又送走一批賞鯨客人的伍莎莎白著臉,撐著僵硬的笑從碼頭走回來,遊客一走光,她的臉立刻垮下來,搗著嘴,她急著要去找地方狂吐,根本沒看到等在不遠處的姜浙東。
她急急忙忙進了公廁。
好幾分鐘以後才出來,看她搖搖欲墜的走到洗手台前,笨拙的打開水龍頭,掬了一把水往臉上潑,兩掌握住洗手台,任由水滴從髮梢流到地上。
好一下子才振作了些。
咦,怎麼有雙鞋?
她沒力的抬眼,心裡煩惱的是要是今天再多兩批客人來,她大概會掛在這裡,而要是真的掛點,就糗大了。
她讓出一塊位置。
鞋子的主人卡位進來,不動。
伍莎莎疑惑的抬高了視線。
嚇!
「你想躲哪去?」實在叫人生氣,看見他又不是見鬼,躲什麼躲!
「我……哪裡都沒要去。」她搗住嘴,心咚咚咚的亂跳一通。
你怎麼在這裡?她也想問。
「你看你自個的眼睛是怎麼回事?」丑。熊貓根本是一種醜陋的動物,尤其兩個黑眼圈貼在她眼眶下,丑到不能見人。
她怎麼敢拿這種臉出來見人?!
「只是有點睡眠不大夠。」她戳了下眼皮,剛才她進去時照過鏡子,還好啊,只是精神有點不濟。
「跟我回去!」他陡然怒道。
「我在上班耶。」
「你看見自己的鬼樣子嗎?遊魂也好看過你。」看見她那搖搖欲墜的樣子,臉白得比鬼還難看他就火冒三丈。
他知道自己氣得很沒道理,也被自己近乎激烈的情緒給嚇到。
他用力釐清思緒。
這些感覺都不在他預料之內。
不過,被他駭到的人還有呆愣的她。
「我叫你跟我走你跟我走就是了。」他莫名的惱羞成怒,不知道生氣的對象究竟是她,還是因為看不清楚自己的想法而不悅。
伍莎莎虛弱的抗議根本沒用,她被拖了出去,然後被甩上車,車門轟然關上,車子直飆而去。
這是她第二次搭他的車。
上次他的臉黑臭,這次也不例外,車子行駛了一段路,車內的氣氛很僵,只有通氣孔的冷氣到處亂竄。
伍莎莎手放在膝蓋上扭來扭去,偷看姜浙東。
「你以後不用再去打工了。」看她坐立不安,屁股下面像藏了針,強行拉她上車的他決定性的開口。
「你把我硬拉出來,老闆會扣我工錢。」這樣,距離她理想的金錢數又更遠了。
「你怎麼就那麼死腦筋,為了一堆死東西把自己搞成這樣?」還去翻垃圾,他無法想像。
她身上那臭得要命的味道竟然是因為他而來?!
她大可不用這麼犧牲的。
「那麼重要的材料被我弄丟,我怎麼可以不想辦法賠給你。」她問過,一個羅盤就要五萬塊台幣,那一艘遊艇的造價不就天價了。
她沒辦法想像。
「你賠不起,我也不在乎。」姜浙東從來沒懷疑過自己的口才,卻常常在她面前覺得無力。
「不在乎?你說得那麼輕鬆,我的罪惡感還不都是你給我的,你根本是存心整我,對不對?!」
他明明怪她不應該把他的遊艇誤當垃圾處理掉,現在竟然又翻案的說不在乎,被整的感覺像水銀柱直衝她腦門,她壓低聲音,握緊拳頭,要不然她怕會控制不住自己,撲上去一拳打掉他什麼表情都沒有的臉。
她覺得自己真是白癡到爆!
雖然是她的錯,可是他竟敢這樣說!「你不在乎,我在意,像你這種眼高於頂的人,我不想欠你任何人情,你懂嗎?」
「你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可是就算你把自己賣了,也償還不了我十分之一的損失。」
「你是個不折不扣的王八蛋!捉弄我很好玩嗎?」
「是……好玩。」他說。「你也知道只有海的地方很無聊,除了石頭,什麼都沒有。」
隨便她怎麼誤會都無所謂,反正他就是不想看到她去打那個工。
伍莎莎氣得太陽穴隱隱作痛。
他說的話真真假假,做的事撲朔迷離,她捕捉不到他的邏輯,她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女了,卻任他捉弄著玩,瞬間,她只想一頭撞死。
他知不知道這樣很欺負人?
「下車,我要下車!」她臉一節節刷白。
不想跟他處在同一個空間,就連呼吸同樣的空氣都覺得快要窒息。
「這裡?離家還很遠喔。」鬧脾氣了?臉色也變了,看她氣得蹦蹦跳的樣子真有趣。
伍莎莎狠狠的捶了下車窗。「惡質!」
她果然氣得不輕。
姜浙東飄忽的笑,「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不介意更『惡質』一點。」
啥,什麼意思?她生出不好的預感。
發現她充滿疑問的視線,他簡直是心花怒放,滿意的開始專心開起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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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質,惡劣,都不足以形容她對姜浙東排山倒海、反感得要死的感覺。
伍莎莎一肚子鳥氣。
炎炎烈日下,她一筆一筆的刷著柚木條。
相較一派舒適坐在遮洋傘下喝氣泡飲料、講手機,戴墨鏡、穿熱褲涼鞋的姜浙東,她就像飽受凌虐的苦命阿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