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想想,鴕鳥就算把頭埋在沙堆裡總也是要餵飽肚皮的吧,自尊——去他的!
搭了夯不郎當五個小時的火車,硬著頭皮,她回到從小住到大的花蓮。
以前是能不回來就不回來,從北到南,台灣頭到台灣尾,路途之遙遠就像古時候昭君出塞那麼艱苦,這年頭搭機出國,五個小時可以環繞小半個地球了,她卻還在勞其筋骨的加入不定期的民族大遷徙,誰叫老媽總是把不回家就是不肖的大帽子扣得她脖子酸疼。
換個角度想,從今而後,這次「下崗」就算是擺脫以前重複脫皮的惡夢,那不肖兩個字終於可以說再見了。
「哈……嗚……咳咳咳——」
慢慢往外移,趁四下沒人,她放下家當,伸懶腰,打哈欠,順便揉揉麻掉一大半的屁股,誰知道那麼神准,一隻沒長眼的蟲就麼飛進她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櫻桃小嘴」。
她雙眼凸睜,可惡的東西,別把她的氣管當山洞啊。
她咳得掏心掏肺,差點沒連腸子也一同離家出走。
太久沒回來,連小蟲子也欺負生人。
好不容易回過氣來,眼一瞄,卻在淚光裡看見有個男人就那麼斜靠在火車站的柱子,雙手插在口袋裡,用很不贊同的眼光瞅著她。
她臉悶燒,想也不想地瞪了回去。
誰知道他竟然立即把臉轉開,當她是無關緊要的空氣。
她不由得沉下臉,提了行李箱走出火車站。
嘩,白花花的炎陽當面撲過來。
深深吸了口空氣,這一曬,她用自己的肌膚起誓,熱度肯定比剛剛還要上升個兩度有。
台灣最後一塊淨土果然名不虛傳……咳咳咳……廢氣噢,哪來那麼多的車?
放眼望去,有六星級飯店的接駁轎車、小巴、遊覽車,每輛車都對著她噴氣,濃濃的煙屁股嗆得她差點變成煙槍。
原來,她擋住了後面蝗蟲一樣的遊客。
什麼時候她屁股後跟了一群人?
七嘴八舌的嘴巴停不下來的討論著哪裡的小吃碗大有料,哪裡浪得虛名,哪裡的溫泉是碳酸,泡起來皮膚又嫩又滑,哪裡是摻硫磺水,泡了生皮膚病,又哪裡的民宿蚊子一大堆,老闆卻「凍酸」的連電蚊香都不給,哪裡怎樣、怎樣又怎樣……她不由得豎起耳朵。
嘰裡呱啦……呱啦呱啦……
難怪娘親每次打電話總是抱怨民宿難做,現在遊客是越來越刁鑽了。
遊客們像鮪魚季的鮪魚,爭先恐後的搭上遊覽車、爬上小巴,就連排在外面載客的「小黃」也很直接的忽略過她,把那些看似肥羊的遊客一一載走了。
她瞄了眼自己的穿著,有點髒的布鞋、牛仔八分褲、針織短袖罩著有領的長袖外套,戴著的漁夫帽是為了遮蓋總是亂翹的頭髮,樸素的臉只上了簡單的保養,連口紅也在火車上吃便當的時候掉光了,的確有點寒酸。
難怪那些運將直接把她跳過,她身上大概沒半點遊客的樣子。
反正她本來就不是。
「喂,四季豆小姐。」
叫誰?
不會是叫她吧?不過這裡好像沒有別人了。
果然是人不親土親——慢著!四季豆,是啦,她是紙人身材又怎樣,也不對,她幹麼自動對號入座啊,雖然她的身材真的很干扁,一點也沒有女性該有的曲線,但是,礙著他啦。
四季豆、四季豆,從高中畢業就沒人敢這麼看扁她,是哪個把眼睛放在家裡沒帶出來的?!
「你站住,別走!就是你!」如春風醉人的聲音追了過來。
呿,叫魂喔,又不是他家的阿貓阿狗,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伍莎莎不予理睬。
姜浙東從計程車排班的牌子走過來,攔住她。
有點眼熟……他像一片雪白亮眼的雲層向她移動。
墨黑色的短髮在陽光中耀眼非常,時尚感很強的韓國針織短衫,同色系海灘褲,歐風涼鞋,蜜色的皮膚,健康乾淨的腳指甲,喔……性感得要命!
真的是要命,她看男人自有一套標準,臉蛋?NO、NO、NO……那絕對不是第一考量,而是令人心曠神怡的乾淨指甲。
指節修長的男人通常是好環境出身,指甲渾厚有型的男人性慾超強,鈍鈍的指頭孩子氣重……其他,不勝枚舉啦。
標準通過,其他都好商量。
帥哥、俊男多的是怪胎,怪癖、自戀狂一大堆,養眼就好,要是拿來愛,少跟自己過不去啦。
她不是美女,也跟俊男絕緣,可是看見順眼乾淨的男人還是會忍不住多看幾眼。
看呀看地……
怎麼?乾淨清爽的表情是一副被打鴨子上架的模樣,誰欠他錢了?欠下的金額肯定不少,要不然那種要吃人的樣子……喂喂喂,直直的衝著她來啊!不會吧——
都快要跟她臉碰臉了,Stop!
「你喊我?」前後左右都沒人欸。是衝著她來的。
「四季豆小姐。」姜浙東完全出自自覺的叫,對她的遲鈍幾乎要發火了。
「綠豆眼先生。」她反擊回去,不假思索。
沒禮貌!四季豆、四季豆,她最恨這個綽號了,四季豆跟醜小鴨劃上等號,害她一路沒男人緣直到上大學這綽號才聲漸悄、音漸止。
想起以前的血淚史,多年的怒火又被撩撥起來,為什麼野火總是燒不盡,可惡的春風,好煩喔。
「我單眼皮妨礙到你了?」姜浙東的聲音悅耳,全無怒氣,不像隨便被挑釁就活蹦亂跳的伍莎莎。
「誰要你沒禮貌的貶低我的身材,我禮尚往來,不回禮,非君子也。」她不是很有看頭的身材又哪裡對不起他了?
這樣子啊,男人當她是怪物的上下瞄了瞄。「你是女的吧?」
「我是。」什麼叫作她是女的,還加上個「吧」,哇哩咧!
「伍莎莎小姐?」總算基本的禮貌沒有差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要身份證明嗎?」哪裡來的啊,竟然知道她的名字。
「阿金姊叫我來接你。」
「我媽?」
他點頭。
「是來押解人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