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鐘前,她還覺得這男人真是太可愛,三分鐘之後,突然發現他很可惡。因為醫生說,不要否定他的認知,所以只要他堅持兩人曾經相愛,他們就必須曾經相愛。
因為有過去,他的挽回,他的親近,變得理所當然——他如果真的喜歡她,應該是追求她,而不是算計她。
待會不管他要說什麼,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回,她是很典型的理科生,她喜歡從論述得到結果,而不是從想像。
她現在很火大。
理性小天使說,這太混帳了,絕對要給他好看。
感性小天使說,不能因為他說謊了,就否定了這半年來的點點滴滴。
他不能為了想快點達到目的,就給她設局,設別種局也就算了,但這種局讓她會有種罪惡感,好像自己在欺騙他一樣。
可是李夏藍,你應該知道,他對你有多好。
是,我知道,但這不是普通的欺騙,這是長達半年的欺騙,而且她明明問過他對於人魚公主的想法,他居然沒在那時候跟她坦白?
可是李夏藍,有一個人因為你想吃蜂蜜冰淇淋,下班時帶著小冰箱特別繞去排隊,給你買回家,讓你可以吃到那甜蜜滋味,知道你課餘還得備課,時間非常有限,所以陪你宅在家。
是,那些都是心思,不管有什麼原因,半年的時間都很長,他該找時間坦白,而今天若不是她多了個心眼,她要為了自己莫須有的騙子罪名鬱悶到什麼時候?也許,他以前也說溜嘴過,只是當時她沒注意沙發上,女人抱著毛毛正在進行激烈的腦內活動時,男人走了出來,在她前面的地板上坐下,表情很誠懇很誠懇,只是剛剛發現自己被騙的女人,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心情面對這個誠懇。
「夏藍,我接下來要跟你說的事情,很匪夷所思,我不知道你會不會相信,我只請求你全部聽完之後,再來下定論。」
理科生的優勢在這時候完全發揮,她沒有尖叫大喊,也沒捂著耳朵說我不聽,她睜大眼睛等著看他怎麼解開這個感情函數題。
接下來的三十分鐘,李夏藍聽到了一個她理解範圍外的故事。
故事從他在德國跳下舞台摔破頭外加骨裂開始。
他腦袋上的破洞才剛好些,馬上又投入夜夜笙歌的世界,飲酒,飆車,競速,終於出了事情,她來接他回白雲山莊。
經過這場大難,他終於徹底改變。
兩人如何在這樣的相處之間生出情愫,她已經愛上他,但他堅持離婚,可她卻沒有得到他希望中的幸福,而是因為遇人不淑開始另一場人生歷練。
他到這時候才覺悟,愛一個人是成為她的依靠,而不是推開她然後說這是為了她好,時光已經讓他的心理狀態強大,他有了能力,也不再自卑,但這次是她搖了頭。
如何鍥而不捨,如何感動她,可沒想到卻在求婚前在美國出了場車禍,司機貪快闖紅燈,當時只覺得天旋地轉,意識漸失,醒來,卻發現回到二十九歲時的冬天,頭上破洞,手臂骨裂,躺在德國的醫院裡。
「夏藍,我說我們在這個房子生活,相愛,相處,都是真真實實存在過的,只是,那是我三十幾歲時的事情,我不是捏造過去,我說的是曾經發生過的未來。」「這真是……」除了時空,還有哲學問題——因為太不可思議了,中途她數度捏大腿好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
「我知道,我在醫院也震驚了好幾天。」
「這是真的吧?確確實實發生過,不是你因為怕我火大,而編出來的?」「你仔細想一想,在去德國之前,我們幾乎沒說過話,我連正眼看你都自卑,為什麼我會突然這樣懂你,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喜歡喝什麼,看誰的書,中意哪些故事,甚至可以從你的表情讀出你的心情,你高興的時候用左手敲桌面,煩躁的時候用右手,這些「瞭解」不是憑空而來,夏藍,我們是真的相愛過——只是相愛,但不算戀愛,我確信我們愛著彼此,只是我們從來都不是男女朋友。」不可思議,但好像又有些道理。
如果不是那樣的話,他不可能瞭解她的飲食喜好跟習慣,他們根本沒有一起吃過飯。
知道她喜歡看恐怖片,知道她喜歡窩在沙發上看書,偏好新世紀音樂,這些說來簡單,但絕不可能憑空臆測。
「你以為我怎麼會無緣無故領養狗,那時你朋友小荷出國,把她那只叫做蘭醬的狗放在寵物店卻被打,托你去帶回來,我以前怕狗,不過後來經歷這麼多,狗真的不算什麼了,我說不用關它,放出來吧,那天晚上你跟那隻狗在客廳玩得好開心,所以我想,我們也來養狗吧,找了一天,你去了流浪動物中心,帶回一隻小臘腸,你以為毛毛的名字是怎麼來的,你說,狗就應該叫做毛毛。」她礙於諸多原因,始終不能養狗,給狗取名這種事情,她也只有心裡想想,不曾跟別人說。
知道他帶回一隻狗很興奮,知道這隻狗居然就叫毛毛,更是倍感親切。
毛毛雖然不是什麼罕見的名字,但是要取到同一個也不容易,重點是小荷沒有養狗,但她最近才在想,而且說,如果養了,要跟她偶像的狗一樣,取名叫做蘭醬,如此她會覺得跟偶像拉近距離。
她沒有跟高學文講過這個,他不可能知道蘭醬的名字。
但時光倒流十年,這……
喔,她真希望自己是文科生,比較感性,比較浪漫,或許就能接受了,可是她是理科生,她要公式,要演進推理,要證據——天哪!誰來告訴她,為何會出現這種電影情節?
「我這輩子都在錯過你,總是自卑,總是逃避,好不容易當我鼓起勇氣,卻出了意外,所以當發現有第二次的機會,只想盡快拉近跟你的距離,我知道以我在德國出事的時間點來說,不應該有這樣大的改變,所以才想出這個方法,但我說的那些並不是捏造,那是真的,只是對你來說,那沒發生。」男人頓了頓,「夏藍,我要挽回的,是一個沒有相愛記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