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她上樓的腳步聲,韓烈唯的心一點一點的往下沉。
這算什麼?他明明沒有錯,為什麼要被這樣對待?難道見到錯處就只能蒙上眼睛假裝沒看見,不能糾正嗎?
在他看來,心軟用錯地方就是鄉願!
覺得莫名煩躁,不小心手滑,一個已經洗好的餐盤硬生生的掉在地上,碎片噴得到處都是。
很好,現在連盤子都在嘲笑他就是了,信不信,明天他就去買十台洗碗機擺在廚房裡,洗它個金光搶搶滾。
他重重捶了一下牆壁,發洩心口累積的不快。
下一秒,心裡有個聲音冒了出來——
為什麼?你在乎她?為什麼?這樣一點都不像你。
韓烈唯馬上下意識的自我反駁,傻瓜才在乎她,穆樂言不過就是有張可愛的圓臉,世界上比她漂亮的女人多得是,他犯不著在乎她。
可是,為什麼心口覺得悶悶的?為什麼見她頭也不回的離去,他竟沒來由的悵然若失?
這明明只是他一時無聊想藉由體驗不同人生打發苦悶心情的遊戲,哪天膩了隨時可以拍拍屁股就走,誰可以告訴他,他此刻的心情到底是為什麼?
他是對她感興趣,但不代表她可以這樣!
該死,這算哪門子的體驗生活?一個小小穆樂言憑什麼這樣攪亂他的心?
儘管被樓下那只固執的牛惹得心悶,穆樂言仍不忘幫韓烈唯整理出房間。
她把一些瑣碎的雜物都收進箱子裡,讓空間看起來不至於太過凌亂,但還是得把這堆箱子都搬開,才能騰挪出一個空位鋪上棉被權充睡床。
穆樂言一個人默默在房內施展乾坤大挪移,順便分散對他固執的氣惱。
箱子有的輕盈,但大多數都沉,裡頭有很多父親親手撰寫的創意料理,還有他走遍世界各地搜集來的各式食譜。
接下餐廳經營後,偶爾她也會來翻找靈感,但大多時候,她怕觸景傷情,根本不敢貿然打開。
她用手中的除塵紙溫柔地拂去箱子上的灰塵,再依循箱外的標注,盡量把同類的東西放在一塊,好方便以後辨別拿取。
洗完最後一個盤子,收拾完殘局,韓烈唯拖著無限疲憊的身軀緩緩步上二樓,看到的是這安靜而忙碌的景象——
「這麼晚了你在做什麼?需要幫忙嗎?」
穆樂言沒說話,安靜地繼續做著手邊的事情,逕直捧起一個完全擋住自己視線的大紙箱,在有限的空間裡騰挪移動,她像個瞎子搖搖晃晃,緩慢的前進後退,雖然小心翼翼,還是不免東磕西碰,沒想到因為一個疏忽,忘了身後的地板早放著另一隻等待歸位的大箱子,被狠絆了下,重心不穩,眼看著整個人就要連同手上的那隻大箱子一塊兒往後跌——
該死!韓烈唯心一緊,急聲低吼,「小心!」
箱子出乎意料的很沉,在力量的衝擊下,韓烈唯無法同時把人跟箱子都穩住,只得先把她手裡的箱子搬走往旁邊一丟,這才能全心全意護住踉蹌後跌的她。
他用自己的肉身作為她的後盾。
箱子落地,發出一聲巨響,緊接著是兩人摔跌在地板上的碰撞聲。
「呃……」墜地的瞬間,後腦杓那一記撞擊,讓韓烈唯痛得發出悶哼。
穆樂言嚇傻了,整個人仰躺在他這塊人肉盾牌上,腦袋足足有五秒鐘的空白,第六秒,她想起了身下的他,以及方才聽到的碰撞聲,她趕緊掙扎著爬起來,隨即轉頭察看他的情況,只見他死皺著眉,緊緊的閉起眼睛,表情似是很痛苦。
「韓烈唯,韓烈唯……」
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滿天全金條,要抓沒半條,明明閉著眼睛,韓烈唯卻覺得眼前黑黑又亮亮的,好像有什麼在閃爍,古怪到一個不行。
頭,他媽的很痛很痛,脹脹的,像是腦殼裡的東西全部都位移了。
「你覺得怎麼樣?韓烈唯,你說話呀!你不要嚇我!」
他好不容易睜開眼睛焦距回歸,映入眼簾的是穆樂言急得快哭出來的模樣,他是很想回答她的問題,但只擠得出兩個字,「頭……痛……」
「你撞到頭了?!」才因為遇到搶匪被打得鼻青臉腫,現在腦袋又撞到地板,他這是走哪門子衰運?碰撞的聲響那麼大,萬一腦震盪怎麼辦?穆樂言越想越不妙,蹦跳著起身,作勢就要去拿錢包、車鑰匙。
「你要去哪裡?」不會因為還在生氣就不理他吧?
「我去拿鑰匙,馬上開車送你去醫院。」
「不要。」韓烈唯從小就討厭醫院,因為那裡有母親離開的壞印象,他下意識的想要阻止她,伸手抓到她就緊緊不放。「我頭很昏,讓我緩一下氣,拜託……」
穆樂言動彈不得,腳踝緊緊被躺在地上的他抓住,那聲卑微的拜託,迫使她心軟順從,蹲在他身邊,拉著他的手,守著臉色灰青的他。
「你是傻瓜嗎?」
救人都不看狀況的,光知道護著她,結果自己卻摔成這樣,如果這不是傻瓜,那什麼才是傻瓜?
他也不曉得為什麼,一想到她可能會受傷,當下他呼吸中止,一種強烈而陌生的感覺湧上,像是心突然被人一把擰握住,再使勁的扭扯那麼痛,哪裡還顧得了那麼多。
韓烈唯自認不是什麼心軟善良的大好人,但要他眼睜睜看著她出意外還無動於衷,他狠不下心。
再者,倘若這個女人都可以無條件接納收留他這樣一個別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失業窮男,他為什麼不能也回報她一次呢?儘管不久前他們還在為了主廚先生的事情而意見相左。
「如果是做對的事情,當一次傻瓜又怎樣?」
又是做對的事情!這傢伙身體裡到底流著什麼血液,穆樂言長眼睛還沒看過這麼我行我素又頑固的人。
更好笑的是,她明明應該還在生他的氣,可現在她竟覺得眼前的他,很男人、很踐、很令人崇拜,好像他本就是這世界的主宰,驕傲是他與生俱來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