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馮君石只是隨意看了她一眼,就將目光移到了百合的臉上。
他焦慮的目光讓百合雙膝發軟,心兒狂跳,喉嚨哽住,只能沉默地瞪著他。
「你跑那麼快幹嘛?害我跑得要斷氣了。」見她看到自己卻不言不語,表情麻木,他匆匆走過來拉起坐在地上的她,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他這一句話,不僅讓那個膽怯的女人捂著嘴笑了,就連百合也覺得好笑,她清清嗓子。「你覺得我像有事嗎?」
馮君石不理會那個偷笑的女人,只是上下看了看自己的夫人,承認道:「看起來不像,可你為何這麼嚴肅?」
百合任由他拉著自己的手,對那個女人說:「看,這就是男人。你緊張時他像沒事人似的,等你沒事時,他又窮緊張。」
馮君石拉著她往樓下走,百合回頭對那個仍捂著嘴偷笑的女人說:「一個人生活太寂寞,韋檠不會再來傷害你,你去找你喜歡的男人,讓別的男人娶你吧。」
「謝謝百合酋長。」女人跪在地板上行禮,可她已經消失在黑暗的樓梯口。
***
是夜,隆隆雷聲宣告著一場大雨正逐漸逼近沉睡的雷峒村,雖然周圍陡峭的山巒庇護了整個村落,但空氣中仍充滿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
百合與馮君石手拉著手,快步往良德走去。
「你為何總要拉著我的手呢?讓我都沒法跑快點。」百合不習慣這樣親暱的牽絆,好幾次都想甩開他的手,但每次都沒法做到,只得無可奈何地抱怨。
馮君石握緊她的手,神色自若地說:「如果不拉著你,此刻你恐怕早就跑得沒影了,要我怎麼跟上你?再說,雷電之夜正好可以思考問題,走那麼快幹嘛?」
聽了他的話,百合覺得確實是那樣,於是不再堅持,當即回握住他的手,放慢步子配合他,並試著如他所說的,在雷聲閃電中整理著紊亂的思緒。
離開漁女灘後,馮君石讓藍谷帶著士兵先回良德,他與百合則回雷峒村找大都老和叔叔。見面後,她將在漁女灘與年輕寡婦的交談告訴了他們。
「年代太久了,要斷真偽還真不容易。」大都老對這消息感到很吃驚,但想不起阮氏曾有過一個韋檠那般大的兒子。「阮氏男人多好色,歷代酋長到底有幾個女人,多少個孩子,誰都說不清,更別說要斷定誰是長子,誰是幼子,恐怕只有生韋檠的女人才知道他到底是誰。」
不過記性好的冼琥伢卻記得駱越阮氏酋長年輕時,確實娶過甌越族長的一個女兒為妻,那個女人婚後不久便有了身孕,可後來傳說,孩子生下來就死了,而韋酋長之女因傷心過度也回了娘家。大約一年後,阮氏酋長又娶了一位甌越女子,而那個女人連生三個孩子都是女兒,後來總算生了個兒子,但自己卻因難產死亡,從此這個兒子被嚴密保護著,三年前成了駱越酋長。
經他這一提醒,大都老也記起確實有過那樣的一段故事。可是再多的細節,兩位老人都說不清楚。即便如此,與父親和叔叔的一番談話,讓她意識到,韋檠的出生隱藏著一個陰謀,如果不把那個陰謀揭穿,她無法安心。
馮君石輕聲說:「別擔心,我的腦子裡已經有一張韋檠的出生脈絡圖。」
她轉過臉對他輕笑。「你真的有能力看穿我的思想,是嗎?」
「我還在嘗試,儘管功力還不夠,但總有一天必會爐火純青。」他俏皮地說。
她搖動他們相握的手。「跟我說說。」
「說什麼?脈絡圖嗎?」他明知故問。
「沒錯,就是那個。」
「那我們得從『一劍平天』說起。」他將她拉近,避免她過快的步伐干擾他的思緒。「你說過駱越阮氏早有取冼氏而代之的野心,兩百多年前攻打南越,盜取了寶劍。可是我們幾經盤問,阮老大始終否認其先祖盜得寶劍。因此,我假設當初你的先祖在被駱越人追殺時護劍逃亡,卻在山裡遭到另一個心存邪念的人攔劫,最終身負重傷被此人奪走寶劍,我們姑且將傷你先祖之人稱為第三方。」
他頓了頓,轉頭看她。見她正專心地聽他說話,不由得高興自己能與她漫步而行,並將她從煩惱中解救出來。
可惜天公不作美,今夜若是明月在天該多好啊。他遺憾地想。
「繼續說。」見他停下來,百合催促他。
「好。」他趕緊言歸正傳。「第三方深知自己趁人之危、奪財害命是不可饒恕的罪,為避人耳目,他將寶劍就近藏匿於水洞中,想等風波過後再取回。可是他最終卻未能取回寶劍。詳細原因我們不得而知,但我猜是你劫後餘生的族人和奪劍失敗的駱越人,都在暗中追尋寶劍,又都礙於各種原因不能將失去寶劍的秘密宣之於口。在此情形下,力量相對較弱的第三方自然不敢輕舉妄動。一直拖到死前,他才將秘密告知繼承者,而繼承者也因同樣的原因無法取回寶劍,如此代代相傳,這個秘密成為三個家族兩百年來明爭暗鬥的根源……」
一陣勁風吹來,揚起的細石扑打在臉上,隱隱發疼。他迅即轉身,將百合抱在懷裡,用背脊替她擋住迎面而來的風沙。
風勢減弱後,他轉過身。「讓我們繼續……」
而她選在這時抽回手,拍掉他肩頭的樹枝,這個動作讓他有點分心,他抓住她的手吻了一下,繼續道:「基於三個理由,我認為第三方就是甌越韋氏,韋檠正是韋氏與阮氏兩個家族共同的繼承人,或者說,是兩個家族尋找寶劍的執行者。」
「說說你的三個理由。」百合急切地問。她開始捕捉到他的思路,他清晰的分析有助於她重組儲存在腦子裡的龐雜訊息。
受到她的鼓勵,他接著說:「第一個理由是奇峰上,韋檠道出『一劍平天』的失而復得,說明他對寶劍非常關心和熟悉。第二,他說自己是駱越族的真正酋長,這點小寡婦也說到了,我相信那是真話。第三,生他的是阮氏,養他的是韋氏,他自幼師從道士,修練上乘武功和醫術,可見兩家對他的期望之大。由此可見……」他忽然停下腳步看著她。「從出生之日起,或者在那之前,韋檠的一生就已經被安排好,他是為毀滅冼氏而生,你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