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碎成兩半的鐲子,在前一刻還完好地留有她手上的餘溫,明知道它的結局會是這樣,她還是禁不住真的難過起來,不管怎樣,這都是他送給她的東西,不是嗎……
藉著這股傷心,或是為了掩飾這股傷心,怕被附近的某個人瞧出了真意,她抬起淚汪汪的眼對郭新光說:「公子你不知道這鐲子對我的重要,我是準備拿它去當鋪換錢的,如果沒了它,我……我……」
「什麼?換錢?」郭新光稍微看了眼那鐲子,已經看出了它的價值,再見這梨花帶雨的美人,更是什麼都顧不得了,「你別急嘛,這鐲子雖然還不錯,但我家比它好的多的是,我賠你一個便是。」
「這鐲子是我娘的遺物,公子當真能賠得起?」她擦擦眼淚,而那哭紅的臉頰,讓郭新光看得更是心跳耳熱。
「小事一樁!倒是姑娘你有沒有傷到哪啊?」
簡琦緣這才將手搭在他一直空懸在半空,等在那裡的手上,由著他扶自己起來,讓他圍著自己左轉右轉地檢查。
簡琦緣像是見到貴人一樣,把一肚子的苦水都倒給了他,當她說自己是怡春院的緣兒時,郭新光眼中一亮,單純的讓人懷疑這樣的人竟在暗中策劃漢蒙間的戰爭。
她說最近京城盛傳她被個神秘的公子給包了,實際上只是對外說好聽罷了,那個神秘公子是與她郎情妾意的一般人家少爺,沒有足夠的銀子為她贖身又見不得她去接別的客人,這才打腫臉充胖子說是包下了她,為此散盡家業,她不忍看他為自己弄成這樣,只好變賣自己的首飾,這鐲子已經是她的最後一件首飾。
她這麼說,一是要讓郭新光對她背後的那個神秘人物不再顧慮;二是要讓他知道自己已經走投無路,而且把他當成了救星、善人。
這麼說果然有效,郭新光滿口對她的同情,說一定會幫她,要先補給她一個鐲子再說。
簡琦緣點著頭,毫無心機地跟著郭新光走了。
一切都是按計劃進行的,這是一個再好不過的開頭,跟在郭新光身邊被他噓寒問暖,簡琦緣心中不知該喜該悲,她偷偷地最後看了眼茶樓對面的那條小巷,而躲在那裡的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在了,當然了,若是一直在那,被郭新光察覺了怎麼辦。
簡琦緣望著這喧鬧的市集,她和郭新光真像兩隻隨時會被淹沒的小蟲,而那個人,一定也在這人潮的某個角落,正注視著他們吧……不,他只是在注視郭新安而已,也許也在對她的表現暗加讚許?
他終究是如計劃那樣,親手把她送進了這個男人的宅院。
從那之後簡琦緣和郭新光的交往日漸密切,郭新光打著「幫助她和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旗號接近簡琦緣,無事獻慇勤,她也樂得高興,便以報答為由將自己送上郭新光的宅院,為他彈琴。
久而久之,簡琦緣也覺出了郭新光這個人的不對勁,雖然他並非久居京城,但在京城畢竟有著自己的房產。可依他的產業來看,他府裡的下人少得可憐,整個府死氣沉沉,有時她有意找誰聊天想套些話,那些人也都當沒聽見,顯然是被調教得很好。
可除此之外,真說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簡琦緣又再找不出別的,眼看華君昊的眉頭皺得一天比一天緊,她的心也跟著一天比一天不安。
本來就是與她無關的事,她只做好自己分內的部分便可,何必還要替他擔心?她時常進出那個危險人物的住地,他又可曾為她擔心過?
雖然內心這樣告誡著自己,簡琦緣跑郭府倒是跑得更勤了。
這一天簡琦緣在郭府偏廳等了許久都不見郭新光人到,不禁讓她覺得有些反常,她問府裡的管家,那管家只說郭新光出門辦事,要過一會才到,讓她多等一下。
明明是他約她在先,怎麼可能明知她會來還遲到這麼久?敏感的神經被挑起,簡琦緣編了個理由出去,趁人不備閃去了後院。
她很相信華君昊的判斷,他說郭新光除了茶樓外幾乎不出門,更別提出門辦什麼事,所以她料定管家八成是在騙她,郭新光就算有事,也不是外面的事,他此時一定在這府內。
托了這府裡沒幾個下人的福,這一路她小心地沒被人發現,剛拐過一個迴廊,就見一扇門打開,兩個人先後從中走了出來。
她機警地閃了回去,扒著廊壁偷望那兩個人,這一看不要緊,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在那一刻停跳。
那兩人其中一個是郭新光無異,而另一個被他表現出十分敬重的樣子的人,簡琦緣叫不出那人的名字,但卻清楚地記得他那張臉。
那個與郭新光攀談的男人,就是當朝四王爺手下的愛將,這男人從未公開出現在四王爺身邊,換了別人一定只當他是個路人甲,可簡琦緣卻早把這張臉刻進了心裡。
當初她爹得罪了當朝權貴,被冤枉、被打壓,最後弄個家破人亡,便正是得罪了那個四王爺,而那時頻繁與她爹會面,勸她爹不要頑固不化的人,也正是這個男人。
簡琦緣聽不到自己的呼吸聲,她雙眼充血,真想就這麼衝出去,和那人同歸於盡,可她最終沒有那樣做。她全身發冷,無論她多恨多怨,這雙腿都好像成了別人的,完全不為她的命令所動,反而一步步地向後退去,然後以最快的速度逃開了那個是非之地。
她一直跑一直跑,就算被人看到了也是不顧一切地跑。
「緣兒姑娘,你這是要去哪啊?」管家在背後叫住她,只使得她更加拚命地從郭府大門衝了出去。
到了大街上,她的腳還是停不下來,心中閃過那天的情景,閃過那個男人對她爹陰險的笑,想到她娘哭泣的臉,想到幕然懵懵懂懂地抓緊了她的袖口……
那天之後,簡家散了,她失去了一切,那種恐懼甚至多過了仇恨,更深地紮在了她的心底,她好沒用,這麼多年還是一無長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