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蒔咬唇,腰施了力,整個人往後傾,想掙脫他。
可男人大手一伸,扣住她的腰,馬上把她拉回,箍她的力道又硬了幾分。
她斜眼瞪他,呼嗤呼嗤地喘著氣。
李蘭英斜著嘴角,啞著嗓,聲音小到只有慶蒔能聽到。
他說:「吃我。」
慶蒔一愣,還沒反應過來,李蘭英的嘴就湊了上來,甚至撬開她的唇齒,將那團軟綿送進來,還一直勾引她,逼著她要對他有所反應。
王家夫婦倆都看呆了。
慶蒔嚇得快哭出來,她猛力一推李蘭英的寬肩,然後惡狠狠地賞這男人一個巴掌。王家夫婦又是一呆,對這狀況一點都無法反應過來。
可李蘭英只是默默地看著她,臉上也沒了笑。
慶蒔紅著眼眶瞪李蘭英。
被賣一次,已經夠讓人難堪了,她卻可以再被轉手,賣第二次?
如果她再不反抗,沒人會幫她的。
她不可以再糟蹋自己。
她誇張地往地上吐口水,用袖子一直擦自己的嘴。
她要他知道,即使他英俊、即使他有錢,她都厭惡他的親吻!
沒有人可以控制她的一生!
而慶蒔這動作,才真正激怒了李蘭英。
他又粗魯地扳住慶蒔的頭,想要強吻她。
慶蒔慘叫出聲,對他又踢又打,不斷扭曲身子想掙開他。
李蘭英看到她的眼淚,怔了一下,又像是怕傷了她,就鬆開了手。
慶蒔反應快,馬上奪門而出,循著遊廊往後門逃去。
「她跑啦!她跑啦!」後娘的聲音在後頭尖叫。「王大班!王大班!快去把她追回來!快去啦——」
慶蒔回頭一看,以為會看到王大班那腫大的身軀滾動的滑稽模樣,沒想到追出來的人竟是李蘭英。只見他瞠大圓眼,猙獰著臉,快步朝她走來,接著跨起大步,衝向她來。
她拼了命跑,一個拐彎。眼看後門就在前邊,就在這時,她被李蘭英抓到了。慶蒔以為他會打她,可沒想到這李蘭英竟還是吼著那句莫名其妙的話:「吃我!我要你吃我——」然後拉近她,又要吻她。
慶蒔一急。拉下他的手,大口一咬,李蘭英倒抽一口氣,鬆開對她的箝制。
慶蒔踉蹌了幾步跪在地上,又站了起來。她撕心裂肺地對李蘭英大叫:「我的心、我的身體,絕對不會賣給你們這些臭男人!我的工人是我自己!」
李蘭英看著她滿臉的淚水,像石化了一樣,靜靜地站在原地。
然後,他就眼睜睜地看著慶蒔慌張地拉開小門,逃出了這個一再出賣她人生的家。
全身都快凍僵的慶蒔,到了黃昏時刻,依然在大柵欄街上晃蕩。
她想要找一份可以養活自己的工作,可是年關將近,許多商號店舖都開始結帳了,更何況她是個女兒身,誰會用一個是姑娘家的學徒呢?
她想起她對李蘭英喊的話。
我的心、我的身體,絕對不會給你們這些臭男人!我的人是我自己!
喊得多順口呵!可是當她決意當起自己的主人後,她卻發現,她根本沒有養活自己的能力。
眼看大街上的人馬越來越稀少,官府裡的人都出來了,準備關上胡同口的柵欄門。再過一刻,鐘鼓樓就要響起聲音,開始實施淨街了。這一晚,還有以後的每一晚,她要何去何從?可她絕不能回去,回去就會被賣給那個邪佞的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
慶蒔一愣,陷入思考裡。她想得很認真,還差點兒被路過的驢車給撞到。
當她理清了思緒後,表情有點痛苦。可她的腳步還是堅定地朝韓家潭與柏樹胡同一帶走去。那一帶胡同,是當年戲班進京表演時,下榻歇息的地方,久而久之,那兒也就漸漸地形成了風月場。
她趁著那淨街的三百下鼓聲響完前,拐進了這條柏樹胡同。這一帶地方就沒有實施嚴格的禁宵管制,到了夜晚還是華燈燦爛,路人車轎熙來攘往,只是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姑娘家來到這兒,顯得很格格不入。許多經過她身邊的男人,都會不懷好意地看她一眼,搞得慶蒔神經緊張。
慶蒔經過一家戲園,只要站在門口,就可以把裡頭的戲台看得一清二楚。她好奇地站在入口邊角,看到一個武生扮相的戲子,身穿白蟒靠、頭戴紫金盔等行頭,手上拿著銀色長槍、馬鞭等道具,站上戲台亮相。慶蒔看入神,覺得那戲子的扮相好帥氣,好像真是一個可以上戰場打勝仗的大將軍似的。
可是台下忽然傳來了叫囂聲,要那戲子轉個圈。戲子嬌笑了一下,依言轉圈,像展示商品一般,讓戲客把自個兒看個夠,可這一聲酥麻了男人心的嬌笑,卻也把將軍的英氣給打散殆盡。
接著又有叫囂聲響起,要那戲子下台,侍候她相識的老斗(注三)倒茶、用點心,那戲子也乖乖地照做了。於是,慶蒔就呆呆地看著,一個本該精神抖擻上場打仗的大將軍,下了戲台給男人們喝茶陪笑。
慶蒔不知道,這是戲園的一個不成文規矩,叫「站條子」,讓扮好相的戲子站在戲台口,給老斗品頭論足一番,算是送給熟客的額外服務。
「喂!你黏在那兒幹啥?」戲園門口前招客的大爺過來趕人了。他粗著聲,揮揮手,像趕狗似的。「去!去!快走!走!」
慶蒔哼了一聲,悶悶不樂地走開了。
她來到一處角落,藉著遠邊燈籠的光,將自己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她想,自己這身粗布衣裳,灰土土的落魄模樣,進青樓妓院找工作,應該不會……被拉去接客吧?
她什麼都能做,家事樣樣會,很能吃苦,而且也習慣應付刁鑽任性的小姐,應該能在這裡找個打雜的工作吧?
她連連地深呼吸,然後拐進小巷子,找到了一家妓院的後門。
她敲了敲門……
她真後悔自己敲了那扇破門!
沒想到,她找到的是一個「上娼」的四等妓院。
這種妓院壓根兒不需要打雜的丫頭,他們根本請不起。他們最需要的是年輕的姑娘——長得平凡、穿得灰上上的也沒關係,因為這土娼的大半妓女,本來就是年老色衰,都是靠俗劣脂粉來招攬生意,年輕的姑娘在這兒就像魚翅一樣的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