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長途飛行又轉機,花了許多時間,凌筱書總算抵達丹麥的首都。
秋末冬初的哥本哈根,初降一場粉雪,大地全覆上一層淡淡的銀白薄雪。
她輕攏及膝長外套,雖事先查過這裡的天氣,仍覺有些冷凜,從隨身行李拿出一條淡粉色的圍巾,繫上頸間,她不覺輕撫柔軟的羊毛質料,唇角揚起淡淡的溫暖笑意。
這條Barbie克什米爾羊毛圍巾,是車聖以代車志鈞挑選給她的生日禮物,是她所有圍巾中最喜愛的一條。
以前珍惜它,是誤以為暗戀的車志鈞對她的用心,後來才知道,這原來是車聖以親自為她挑選的。
如今,她繫上這條圍巾,感受大不同。
她從容步出機場,已是傍晚時分,搭上出租車,前往車聖以下榻的飯店。
事前問過父親的秘書,詳細打聽過他的行程,原本要前往瑞典與他會合,推算時間後,她改乜往丹麥,他在昨天已經抵達哥本哈根,這個時間,應該已經參觀完工藝設計博物館,返回飯店休息了。
她突然跑來,也沒先知會一聲,不知他見了,會不會非常驚喜,想到即將的會面,她粉唇輕揚,心情忍不住雀躍起來。
似乎,她更期待與他在異國的重逢。
望著車窗外飛逝的景象,天際被橘紅霞光所渲染,樹葉落盡的行道樹,枝幹覆蓋淡淡銀白,一棟一棟磚紅、鵝黃、淺藍色的美麗建築物,更加充滿童話色彩。
她將和他在這個美麗的世界旅行數日,他有工作任務在身,她不會打擾他的行程,會安靜地陪著他,一同看遍北歐形形色色的建築風景。
她想像著,心裡漾起一股甜蜜,此刻的父親也正和母親在異國共享美景。
父母的旅行是為了重修感情,而她追逐他的行為,倒像是來追情人似的。
驀地,她雙頰泛起灼熱紅暈,自己是不是太過衝動,忘了矜持含蓄。
她曾漠視他的感情,甚至在汀婚之日逃婚,他對這樣任性的她,是否還存有情意……但一想到他現在根本忘了許多和她共有的記憶,原本喜樂期待的心情,馬上被擔憂所取代,心緒頓時變得矛盾。
萬一,他對她遠道而來,不感驚喜,反覺負擔,怎麼辦?
用力甩甩頭,試圖甩開負面情緒,反正來都來了,就算他不歡迎,她也下定決定要賴定、黏定他了。
車子轉了個彎,她拉回片刻紊亂的思緒,再度望向前方,發現不遠處,有大量煙霧漫向天際。
那濃厚的煙霧很不尋常,愈靠近,愈感受到團團煙霧,如扭曲怪物不斷膨脹,竄往天際,有點詭譎。
「God!發生火災了。」前座的司機,用英文說道,車子緩緩駛向前方,司機再度開口,「小姐,火災地點是你要去的飯店,你可能要改地方住了。」看清失火地點,司機將車停靠在離前方飯店不遠處。
飯店大門外,聚集了許多從火災現場倉皇逃離的房客,每個人皆心有餘悸,幾輛消防車、雲梯車賣力往冒煙的樓層噴灑水柱。
「開到飯店門口,拜託。」凌筱書聲音啞然,感覺心口緊窒,莫名惶恐。
「只能到這裡,前面過不去了,你確定要在這裡下車嗎?」司機轉頭看她,不確定地問著。
只見她蒼白著一張臉,點點頭,付了車錢,便急忙開門下車。
司機也跟著下車,打開後車箱,取出她的大型行李箱,尚未交付給她,便見她急忙往人群鑽去,司機朝她的身影喊一聲,告知行李放在一旁,便開車離開了。
凌筱書擠往聚集的人群,邊仰頭看向冒出熊熊火舌的樓層,詢問旁人是哪一樓失火。
「起火點是八樓,現在可能已經延燒到九樓了。」
凌筱書聽了,心一驚,幾乎無法呼吸,因為車聖以住的樓層,正好就是八樓。
「有人受傷嗎?大家都逃出來了嗎?」她急忙拉來一旁的人,用英文追問,一顆心驚膽戰不已,一邊四處張望,看看混亂的人群中,是否有他的身影。
「你有朋友在裡面?」中年女房客低頭看向一臉焦慮的她,自己剛逃出來,雖也心驚膽戰,但眼前這個嬌小的東方女孩,神情似乎比她更惶恐懼怕。
「是,他住八樓,一個東方人。」她引頸張望,卻都是西方臉孔。
「噢,前一分鐘,消防人員從火場救出一名傷者,聽說是東方人,被濃煙嚴重嗆傷……那邊!正被放上擔架,要推進救護車了。」高挑的女人指指被人群圍住的方向。 「你最好快去確認一下。」
凌筱書也來不及道謝,便慌張地再朝前方人群擠去。從人群縫中,她瞥見躺在擔架上的模糊身影,看到黑短髮,黑長褲,黑皮鞋。
她張大眼,想再細看,卻見一條白布披在男人身上,將他幾乎全部覆蓋住,推進了救護車。
一瞬間,凌筱書只覺得眼前一黑,幾乎要暈過去,她感覺呼吸困難,手腳發冷、發軟,她想追上前,卻怎麼也動不了,想喊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刺耳的救護車鳴笛聲,迅速駛離現場,她腦中迴盪著尖銳的旋律,不停嗡嗡作響。
她該追上救護車。確認傷者身份,但她因為雙腿無力,只能跪坐在地,張大眼,呆呆地望著救護車離去的方向,完全聽不到旁人的呼喚詢問,恍若失去所有知覺。
沒多久,火勢順利被撲滅了,逃出的眾多房客,在飯店人員的安排下,紛紛離場。
原本喧嘩混亂的場面,逐漸安靜下來,始終跪坐在地的她,更顯得突兀,旁人的關心,她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就連飯店人員上前想要帶她離開,她也一動也不動。
灰蒙的天空,緩緩飄下細細雪花,空氣逐漸變得濕冷。
因為行程臨時有些異動,所以車聖以前一天便改住到另一間飯店,這時他剛好搭車要返回飯店,卻驚見原本的住宿地點發生火災,雖然火勢已經撲滅,但飯店西半側兩個樓層已經燒得焦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