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有人過來,這裡草深,足以作屏障。」她拂開臉上的長草,愜意地閉上眼睛,翹起鼻子嗅嗅,歎道:「草軟,花香,天高,雲淡……喔,好舒服!」
「氈房裡也一樣舒服。」
男性的聲音擊中耳鼓,解憂猛地張開眼,看到翁歸靡興味盎然的笑臉。
沒想到真的有人走過來,她一骨碌爬起,拍打著身上的草屑,窘迫地說:「大祿……失禮了。」
看著她漲紅的臉和侷促的動作,翁歸靡臉上的笑紋更深了。
他語氣縱容。「公主不必拘禮,這裡不是長安,草原民族沒那麼多規矩,臣下只是擔心草地潮濕,因而打斷公主的雅興。」
「呃,真的有點濕……我一高興,就忘了下過雨。」她摸著身上的衣物,不好意思地問他:「我的史官和馬車沒事吧?」
「沒事,他們已經到了。」說完,翁歸靡指指她的頭。「公主發上有草。」
「糟糕,我這樣子一定會被你的族人恥笑。」解憂慌忙用手去抓,兩個侍女也趕緊過來替她清理。
「不會的。」他看看四周,微笑地說:「我邦是遊牧民族,崇尚自然,草原、山林、河流,是我們生命中很重要的部分。看到公主這麼喜歡草原、喜歡牛羊,烏孫國的子民,只會感到驕傲和歡欣。」
發現附近的人們,果真都面帶笑容,解憂安心了。「這樣就好,我可不希望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就成為不受歡迎的人。」
「怎麼可能?公主與吾王成婚後,就是烏孫人的國母,沒人會不歡迎妳。」
這話觸動了她的心結,由於對方的漢語說得很好,人又和藹可親,解憂本能地對他有種親切感,因此大膽地問:「這門親事,是大王要的嗎?」
她的直率與敏銳,讓翁歸靡微微一愣,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回答。「是的。」
「那他為何不親自來迎親?當年他親自去長安迎娶我堂姊,這次連我人到了這裡,他都不來,所以我想,大王恐怕根本不想要這門親事。」
見她一語中的,說到了重點,翁歸靡不知該如何解釋。
在剛決定續娶大漢公主時,堂兄並不反對,可後來由於來自匈奴的左夫人從中挑唆,使得堂兄漸漸對大漢公主未娶先厭,最後連婚禮都不願親自參加。
在見到解憂前,他也信了左夫人的話,認定新來的公主一定也像細君一樣,是個身體單薄、嬌弱內向,且懼怕異族男子的女人。
若堂兄真的冷落了她,倒也不見得是件壞事,反正他力主堂兄迎娶漢公主的理由,與大漢天子嫁公主的目的是一樣的,只是想藉此婚約維繫兩國間的聯盟。
至於婚姻的本質,或者新人是否幸福美滿,並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可現在,當他見過解憂公主,發現她是個與細君完全不同的女人後,他的想法變了,深悔沒有說服堂兄前來。
此刻,翁歸靡由衷地希望堂兄能改變想法,好好地對待公主,讓她永遠保持這樣快樂的笑容。
「公主言重了,吾王如果不想要這門親事,就不會向大漢天子提親,也不會精心選出寶馬作為聘禮。」他急中生智,替堂兄開脫。「如果不是因為最近與鄰國的關係出了點問題,吾王定會親自前來迎接公主。」
「這是真的嗎?」
「是的。」但願天神寬恕他不得不說的假話。翁歸靡在心裡默默懺悔祈禱。
解憂注視著他,被他真誠的黑眸說服了。「大王是為了國事,我自然能夠理解並接受。希望漢烏聯盟在我們共同的努力下,能更加的鞏固和強大。」
「公主胸懷坦蕩,臣下實感佩服,而那正是我們如今在做的事情;為此,還望公主珍重身體。」面對如此通情達理的公主,再想到堂兄曖昧不明的態度,翁歸靡深感不安,便轉了個話題。「今夜的迎親典禮,將按我邦風俗舉行,會通宵達旦。公主長途跋涉勞累,還是先進氈房休息吧。」
「好。」解憂爽快地答應,並看著附近的白色氈房,請求道:「大祿可以帶我認識一下氈房嗎?從來沒住過這樣的房屋,我怕會鬧笑話。」
「能為公主解疑,是臣下的榮幸。」翁歸靡謙虛地說著,陪她走向最大,也最華麗的氈房;與它比鄰的,是兩座稍小的房。
翁歸靡邊走邊告訴她,烏孫人家每戶最少有三座氈房,功能相當於漢人的起居室、廚房和儲藏室,而氈房四周很深的溝,是為下雨時排水而挖鑿的。
解憂喜歡他的講解,驚訝地問:「這裡有很多雨水嗎?」
「是的,高山草原的氣候多變,尤其夏秋之際,雨水較多。」
這時,兩個烏孫士兵來找翁歸靡,解憂沒有停步,帶著馮嫽和芷芙走向氈房。
「公主。」
她剛要進門,身後卻傳來輕喚,解憂訝異地轉過身。「什麼事?」
翁歸靡陽剛的嘴角浮現淡淡的笑意,輕聲說:「羊羔和白兔,雖然都是頭小身大尾巴短,但羊羔耳朵低垂、眼眸烏黑;兔子耳朵直立、眼呈赤色。瞭解這點,公主就不會把小羊羔誤認為白兔了。」
喔,原來他聽到她們追逐羊群前的對話了!
想到自己「羊兔不分」,解憂的雙頰發燙;幸好翁歸靡話一說完,就轉過身去跟那兩個士兵說話,並沒有盯著她羞紅的臉龐看。
望著他高大的背影,解憂暗自感謝他沒有嘲笑她的無知。
「公主,原來那真的是小羊耶。」身邊的馮嫽低聲說。
「是啊,鬧笑話了。」解憂紅著臉隨她走進氈房,才進門便發出一聲驚歎。「喔,我們要學的東西可不少呢!瞧這裡,真令人不敢相信!」
掀門簾引路的兩個侍女也同樣吃驚,第一次來西域的她們,從沒想到這外表普通的氈房,內部竟然如此豪華舒服,卻又不失古樸與粗獷。
氈房門不高,裡面卻高大寬敞得足以同時坐下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