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他十歲那年,父親家裡出現了要接他回許家認祖歸宗的聲音,原因之一是他的元配沒能生下兒女,所以就算再不甘,她亦不再反對讓他回家,而母親大概是為了他的將來著想,即使沒有任何名分,也希望他能換回父親的姓氏。
從那天起,他在人前都得叫鍾希羽「媽媽」,他成了許家唯一的繼承人。
但這種表面的幸福很快便破滅了,母親竟然遇上了交通意外離世,而在她死後沒多久,父親也因傷心過度逝去。
他知道鍾希羽不曾視他為兒子,她甚至恨他入骨,只因他是背叛她的男人跟別人所生的兒子。但是礙於面子,就算旁人都知道他並非她親生,她也只能笑說早已視他如己出。
然而實際上,她無時無刻都想將他拉下馬,只是至今還沒成功。
為了不讓她有機可乘,他努力地拓展事業版圖,奉行利益至上的生活方式,穩妥地掌握了實權。
這些年來,他真的一次也沒有生病過,現在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的虛軟感讓他難受,卻也令心坎湧現了一份怪異的感覺……他邊喘氣邊扭頭看向緊閉的門扉,不知怎地,他不想獨自處於這個空間。明明是他的辦公室,已經數不清獨留這裡工作多少次了,為什麼現在胸口會浮現這種古怪的感覺?
他不要一個人。
莫名的孤單感徹底地包圍他,伴隨寒意襲來,他以兩手環抱自己,卻壓制不了於胸口屯積的凜冽,剎那間的軟弱幾乎要將他擊倒!
沈婉淳到底去哪了?她剛才不是嚷嚷著要他好好地躺著,她只是出去一會,很快便會回來……原來,她只是隨便說說而已,她是要開他玩笑嗎?
虧他剛才竟有一刻的悸動,心臟不規則地跳動起來。她知不知道他是以怎麼樣的心情看著她離開的?
腦袋淨是一片混亂,他根本沒有留意到時間不過是過了二十多分鐘而已。
強烈的暈眩感襲來,他昏沉得根本不知曉門扉被打開了。
沈婉淳微喘著,緊緊握著塑膠袋。她都不知道自己在這將近深夜的時候,竟能跑得如此迅速。
她本來是想在便利店隨便買些麵包給他,可是想了想覺得他畢竟是病人,吃麵包的話也太可憐了,所以在買了藥物以後,她迅速在附近搜尋仍在營業的食店,意外地被她找到一家專門賣消夜的粥店,買來了兩碗熱騰騰的廣東粥,然後便匆忙地趕回來,不想讓粥冷掉了。
「睡了嗎?」仍是微喘著,放下了塑膠袋,她半蹲在許軒讓身前,小手探往他額角。「哇,好燙!」
她從背包中拿出手帕,往茶水間跑去,片刻以後折返,將弄濕的手帕折好,輕輕地印去他額際的汗滴,然後拿出退熱貼,小心地撕開包裝,貼於他乾淨的額頭。
額頭冰涼的感覺一下子教許軒讓睜開眼,瞬間看見她的小臉,他瞳心滑過一絲不可置信。
她不是走了嗎?
「我不是說過會回來嗎?」她道。「你病得很重,還是去醫院看看比較穩妥。」
許軒讓這才發現自己道出了心中的疑問。
聽見她的話,他勉強撐起上半身。「不用去醫院……」彷彿有千萬根利針同時扎於喉嚨,他痛得兩眉打了好幾個死結。
「不去就不去。」不想他為了抗議勉強發聲,她順從他的意思,兩手扶著他,讓他靠著扶手半躺。「先吃點粥好不好?我知道你喉嚨痛得不想吃東西,可是多少也吃一點。」她邊說邊拿出餐具。
額際冰涼的感覺甚是舒服,許軒讓伸手摸向額頭,想也知道這是她買回來的。看著近在眼前的湯匙,他眨眨眼,完全陷入愕然的漩渦中。
「來,啊。」她舀了一口粥遞至他唇畔。「快點吃。」她催促著。
她輕軟的嗓音令他不由自主地聽話張嘴,一口接一口地吃著。
只是不一會兒,他便搖了搖頭。
「夠了。」他困難地開口。他本來就不覺得餓,只是在她的輕哄下吃了一些。
她沒有勉強他,給他遞來藥丸及溫水。「那麼,吃藥吧。」
「嗯。」他聽話照做。「謝謝你。」他說。
「唔?」她有點嚇到了,沒想到他會如此直率地向她道謝。「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就只是剛好經過,所以……咦?」怕他誤會她有什麼企圖,她心急地想解釋,卻發現他已累極入睡,因而噤聲。
自從下午離去後,她一直都忐忑不安,記掛他的情況,所以特地前來查看,在看到他伏在桌面時,更是擔心至前所未有的最高點。
即使現在他吃過藥睡著了,她還是收不回擔心。
凝視他依然微紅的臉龐,她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微歎了一聲。
他現在好像小動物,是那麼的柔弱,讓人看了心裡很疼,好想將他擁入懷裡,好好地呵護一番……
心坎某些地方收縮起來,衍生了許多紛擾的感覺。見他顫抖了一下,她急忙拿過自己放在這裡的毛毯,小心地覆在他身上。
「你要快點好起來。」看著他的睡臉,她輕聲地說。
第5章(1)
無意識地翻了個身,睡床狹窄得教許軒讓差點掉在地上。
他猛地睜開眼眸,盯著有別於家裡的天花板,倏地坐起來,全身酸痛得無聲地發出呻/吟,一手爬梳頭髮,看著因為他坐起來而褪至腰際的毛毯,目光忽然被抓住毛毯一角的白嫩小手吸引住,順著纖細臂膀的線條往上看,入目的是沈婉淳坐在地上、靠著沙發入睡的畫面。
他想起來了。
他如常留下來加班,並讓司機先回去,之後他覺得有點頭暈,便趴在桌上休息了一會。當意識慢慢地飛離身體之際,她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然後他便醒過來,首先看見的是她滿是憂心的清麗小臉。
他知道她長得很秀麗,白晰的瓜子臉有著一雙澄清的大眼睛,秀挺的鼻尖下是粉色的嫩唇,嘴角總是噙著一抹淺淺的微笑,喜愛輕便的襯衫牛仔褲,突顯她那稍微單薄了些的身軀,不過宴會那晚她穿上禮服以後,他發現要將視線移離她似乎有點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