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珠炮的問題把小小工讀生轟得瑟瑟發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其實他什麼也沒做錯,錯的是年家那幾位客人。
聽說來了兩大兩小,馮馳針對的是那兩個大的,也就是身為父母的年常德和歐惠敏。
他這人對於自詡為美食評論家就對食物百般挑剔的人向來很有意見,對於那些自詡為美食評論家、對食物百般挑剔,自己卻做不出像樣菜色的人就更有意見了,年家人恰恰屬於後者。
儘管他旅居國外這麼久,對於最近幾年在台灣飲食界竄紅的這兩人他也時有耳聞。
像他們這種出身富貴的大少爺跟大小姐,這輩子恐怕連顆蛋都沒煎過,還敢上遍大小節目對著廚師批評指教?這種人在他眼裡就跟詐騙集團沒什麼兩樣,還不都是靠著一張嘴圖利!
「是我讓大廚這樣做的。」葛心妮邊說邊用眼神暗示阿海先下去忙。
「為什麼?」馮馳沒好氣地問道。
「難道你不好奇他們那家子會有什麼評價嗎?」葛心妮說。
「還能有什麼評價,我的菜會難吃?」馮馳從鼻孔裡哼氣,人已經站起來了。
「他們吃的全是大廚做的,又不是你做的。」葛心妮點出事實。
馮馳是老闆兼行政主廚,他的工作就是設計菜色和監督大廚跟副廚確實執行,想吃到他親自烹調的料理得碰運氣。
「能在我廚房裡工作的沒學到我十成功夫也有九成,我會讓他們端著砸我招牌的東西出去廚房?」不放手交代給底下人去做事,他哪能樂得輕鬆自在,這道理他老早就懂了。
「好好好,那趕快下樓去聽聽那家子怎樣吹捧你的菜吧,我還得去忙呢!」葛心妮說完就先走出會議室,馮馳慢悠悠地跟上。
在他看來,年家那兩位只要夠貴就覺得好吃,加上前頭還有餐飲業龍頭的環勢集團CEO掛保證,他們這一次來吃飯不過就是趨炎附勢,哪敢說出什麼負面評論跟全勢唱反調。
這樣想的馮馳手插褲袋,自信滿滿地踱步下樓,只是他完全沒想到在樓下等著自己的,竟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情況。
第2章(1)
「不好吃。」
馮馳一下樓就聽到這三個字。
虎目一瞇,他迅速往聲音的來源看過去。
他最先看到的是年常德那張吃得滿嘴油光的圓臉,坐在他右手邊的是他的妻子歐惠敏,她的臉型跟丈夫不同,非常瘦削,雖然保養得宜確實美麗,不過面相看上去很刻薄,跟她那張擅長批評嫌棄的血盆大口一模一樣。
不過這回說不好吃的不是他們兩人,那個聲音聽上去很年輕,也很柔軟,所以馮馳的目光又往旁邊一掃。
坐在年常德左手邊的是一個蓄著黑色直長髮的女孩,看上去約莫二十來歲,神情有些倨傲,跟歐惠敏長得頗為相似,應該是母女。
馮馳本來還不太確定剛剛說話的是不是她,不過歐惠敏接下來的話就讓他搞清楚狀況了。
「你懂什麼好吃不好吃?少亂說話給我們丟臉。」
馮馳看著歐惠敏的眼神冷冷地往旁邊一掃,掃向背對著他的短髮女孩。她的髮色是金棕色的,跟那隻小狗的毛色好像……
「你跟她計較什麼,她說得出這東西不合她胃口也是好事。」年常德的態度明顯溫和許多,不過只是讓歐惠敏的臉色更加難看罷了。
「好啊,那叫她說說看是哪裡不好吃啊?!」歐惠敏的嘴角勾著惡意的冷笑。
馮馳忍不住心想,這個女孩難道不是他們的女兒,不然怎能讓歐惠敏這麼厭惡?
正想著,黑髮的女孩卻已經注意到他的存在,立刻跟自己的爸媽示意。
「馮主廚,原來你在店裡啊!怎麼我們甜點都快吃完了才來?」年常德邊摸著肚皮邊問。
這死老頭該不會是抱怨他沒快點恭迎聖駕吧?
馮馳在心底腹誹一番,不過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必急著讓他好看。
「我倒是覺得我這時候來得正好,才能知道還有什麼做得不夠周到的地方。」馮馳邊說邊瞄著金棕色的腦袋,讓年常德夫婦知道他已經聽到他們的對話了。
「哎呀!年輕人不懂事,馮主廚見多識廣別跟她計較啊!這些餐點都很美味,怎麼會不好吃?」年常德跟歐惠敏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掛起笑容,對馮馳介紹坐在她對面的黑髮女孩。
「這是我女兒,年亭亭,今年大學剛畢業。」歐惠敏這樣說完就不說話了,讓馮馳心底又一次奇怪她對另一個女孩的無視。
「你好。」年亭亭很有禮貌地朝馮馳點點頭。
「那這位是?」馮馳顯然對短髮女孩更有興趣。
年常德飛快瞪了妻子一眼,趕緊跟馮馳介紹道:「她也是我女兒,叫依依,是亭亭的妹妹,才剛滿十八歲。依依,快叫人啊!」
年常德像在教小孩一樣的態度讓馮馳對年依依更加好奇,他忍不住站上前幾步,站在年依依的右手邊。
他毫不客氣以著一雙利眼把低著腦袋的女孩給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她是混血兒?——看著女孩異於東方人的白皙膚色,這是馮馳第一個想法。
她的眼神很清澈。——看著忽然迎向他的那雙棕色眼睛,這是馮馳第二個想法。
至於第三個……
「叔叔!」年依依倏地站起來,衝著馮馳大喊。
馮馳被她喊得腦筋瞬間短路,不知道要做何反應。
他還以為這女孩子極為內向,剛剛年常德才需要那樣引導她打招呼,可是現在看她不只說話大聲,動作更大膽,要不是年亭亭動作快拉著她,她恐怕就要撲上來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對!更重要的應該是這個——她叫他叔叔?!
這個打擊,儘管他不會承認,但的確是打擊——讓馮馳的腦筋迅速恢復正常運作。
他第一個反應就是扭曲一張原來就不怎麼俊美的臉皮,冒火的眼睛就像要把年依依給燒成灰燼一樣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