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宅大樓一層只有一住戶,既寬敞又能保有隱私。電梯來到十六樓,趙藏風打開住處大門,迎面是一大片落地窗——不管處於什麼空間,他永遠需要一處可以眺望穹蒼高空的地每週固定兩次的鐘點打掃阿姨令他的住處乾淨整齊,加上他停留家中的時間不多,有時連他都覺得,偌大的空間冷清得彷彿沒有一絲人氣。
走到話機旁,按了留言鍵,答錄機裡傳來母親淡冷的嗓聲——「藏風,找一天回家,你爸爸這幾天在家裡……」許是童年時光不在趙家,他和家裡的關係一直不親。莫黎恨父親趙±名沒有給他任何父愛,卻不知,因為趙士名的關係,他非但沒有父愛,成長過程中連母愛都少得可憐。
「還有,上回你爺爺提的對象,你考慮看看。富盛集團的千金配咱們趙家門當戶對,林小姐很有誠意,你至少給林家一個面子」
不待留言播畢,他立即按了刪除鍵。
又是企業聯姻。母親自己已是這樣婚姻下的受害者,難道還希望他也將婚姻當成籌碼?
當年父親被迫放棄愛人,娶了門當戶對的母親:那愛人傷心欲絕,沒一年即香消玉損。從此父親性格大變,經年流連花叢間放浪形駭。偏母親是名門千金,怎麼也不肯低下身段,兩人的關係從此陷入冰河期。
他出生幾個月,母親陷在丈夫出軌的情緒風暴裡,甚至拿兒子來威脅父親。父親不為所動,於是她瞞住趙家,狠下心將兒子托給退休回鄉的程奶奶。
半年後,趙千里派人找出孫子下落,卻礙於呂家顏面不好逼迫母親,直到趙藏風六歲,才以教育為重將他接回趙家。
父親經年在國外,自趙藏風懂事以來,父子倆一年見不上幾次面,關係淡薄。莫黎痛恨父親的失職,他又何嘗不恨?他恨他的自私懦弱;恨他在該爭取時沒有勇氣,該放手時卻又放不開:恨他以自我放逐來懲罰自己和他人,可他們錯在哪裡?
走到落地窗前,高樓令他的視野沒有任何阻礙,腳下華燈閃熠,抬眼望向寂靜的夜空,偶爾一閃的星光似乎在回應著他的情緒。
童年時他最愛躺在程奶奶家三合院外的曬穀場,仰望著無垠的星空,縱有再多的情緒,只要這麼靜靜地望著,內心頓時獲得救贖般地平靜下來。那片屬於他的夜空——同一個夜空下,章宜安卻是懷著一抹連自己都無法解釋的雀躍心情,躺在長椅上仰望星空。雖然台北光害嚴重、星光黯淡,然而只要這麼靜靜望著,就好像回到童年時光,尤其夏夜裡,徐徐南風吹拂,舒人心脾。
「你耍白癡啊?外頭這麼冷,小心感冒。」一道殺風景的聲音瞬間打斷她的夜空寧靜,想是她家那個未來大律師回來了。
「沒瞧見我裹著一條小棉被嗎?」她不予理會。
「我看你是頭殼壞掉!」章宜康嗤之以鼻。
「章宜康,你今天是工作不順還是大便不順?」她猛地坐起身,氣惱地瞪著章宜康。
「很抱歉,本律師今天可是打了場漂亮的官司。」章宜康得意地仰頭大笑。
「恭喜哦……所以是大便不順嘍?」她雙手環抱胸前,沒好氣地問。「你才大便不順咧。幹嘛躺在外頭發呆?」明明是那麼怕冷的人。
「好啦,既然我們都不順,從明天起,天天蔬菜便當。」她故作輕快地說著。
章宜康聽了,卻是面有菜色。
「很順很順啦!你高興躺多久都隨你。」好男不跟女鬥,尤其這個女人還掌握著你的胃。
她噗哧一笑,這才關心地問:「肚子餓嗎?」
「嗯,晚餐只吞了一塊麵包。」他嘟起嘴,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
「先去洗澡,我去幫你下碗麵。」她站起來,抱著小棉被走進屋內。
「姐,真不知道沒有你我該怎麼活下去。」章宜康追在她後頭諂媚道。「少來這一套。
這個月房租還是得交出來。」進廚房前,她回頭不懷好意地瞇眼一笑。
「幹嘛那麼小氣。」章宜康邊嘀咕邊走進浴室。
「我待會煮好放桌上,你出來就可以吃了!」她朝著浴室門大喊。
「謝啦!」浴室內傳來章宜康的聲音。
幾分鐘後,她將煮好的湯麵端到桌上,然後走進自己的房間,坐到電腦前,將偷渡回來的檔案存進電腦,然後打開檔案,唇瓣不由自主地往上咧,就這麼傻笑著。也不知過了多久,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她險些跌下椅子。
「看什麼?笑得好邪惡喔!」章宜康好奇問道。
「你又不敲門!」她沒好氣地轉頭輕斥,赫然發現章宜康不知何時來到她身旁,眸光投向電腦螢幕,她心一慌,連忙切換視窗……來不及了!
「我敲了,是你沒聽見。喔!偷看裸男照。人家說女人三十如狼,還真的咧!」章宜康搞笑道。
「你給我出去。」她端起姐姐的架勢,力圖挽回一絲絲顏面。
「別不好意思啦,人之常情,我看一下。」章宜康趁其不備,奪走鼠標,點出檔案。
「喂,你是男生看什麼看!」不敵弟弟的力氣,她被章宜康一把推開。
「這什麼鬼照片?沒頭沒尾……」章宜康納悶地望向她。
「拜託!在那種情況下能拍到就算嫌到了。」她當時也沒多想,手機拿著胡亂拍,本以為趙藏風不會發現,誰知仍逃不過他那雙銳眼。
「你偷拍男人照片?」章宜康抓到她話裡的漏洞,頓時端正坐姿,神色凝重。
「我……」一時解釋不來,她揮舞雙手,極力撇清:「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是誰?」身為章家男人的保護欲立即發作。
「反正你不認識啦!」她敷衍了事,可惜章家男人不輕易任人擺弄。
「章宜安,你再不老實招來,休怪我回去稟報阿嬤。」她嚇得連忙跳腳喊道:「不行啦!你是要我被阿嬤打包踢出家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