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橋頭自然直,是他一直以來的宗旨。
沉默半分鐘,王書偉突然開口:「沒問題的。」
他微笑看向鐵口直斷的好友,慢吞吞打個呵欠,沒有特別的興趣。「是你說的,我就放心了。」
加入占卜研究社三年多,其實對於命理,他倒不是特別著迷。儘管好友的奇異預言似乎還算準確,他始終還是對這種東西不太熱中。或許,是因為他這個人對於計畫未來這檔子事,本來就沒有太大的興趣。
不過,讀到了大四,就算他再不感興趣,也還是不能免俗,得去想一些生涯規劃之類的問題。
「書偉,考研究所的事,你決定了沒有?」動作看似不快,男孩卻在一刻鐘不到的時間內,掃完一整盤加飯的油雞飯,一邊喝著茶,一邊等待吃飯向來很慢的好友。
王書偉嚴肅地點頭。「家裡要我去考政治所。」
是了,他差點忘記,書偉他家是政治世家。看著三不五時會陰惻惻地說出一些奇怪預言的好友,他常常會有一種錯覺:其實書偉是某間命相館的長子,大學讀完以後就要回鄉去繼承家業。
真要說起來,王書偉的家世倒是非常垣赫。身為二代政治家的父親是當前炙手可熱的明星立委,時常可以在電視叩應節目裡看到他神情激動地在高談闊論一些時事話題。
看著好友繼續面無表情地吃著還剩下一大半的叉燒飯,他摸摸眉毛。這對父子,實在很難讓人聯想在一起。
「可是你呢?」他喝口茶水,「書偉,我問的是:『你』決定了嗎?」
「我覺得不太好。」王書偉的聲音還是一樣平板。
「所以呢?」
繼續吃著叉燒飯的王書偉沒有答腔,過了許久,向來沒有表情的嚴肅嘴角突然微微一動,「民族學聽起來挺不錯的。」
如果不是和王書偉當了三年多的室友,他大概也不會注意到那抹普通人幾乎察覺不到的詭異微笑……如果那可以算是微笑的話。
果然,他懶懶地想,一個機器人突然耍起幽默來,還真的會讓人頭皮發麻。
「我還要留一年大五。」他慢吞吞地笑,「這一陣子想了想,之後大概也還會繼續念吧。」
「念什麼?」
他想了想,又打個呵欠。「到時候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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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寢室的門,空氣裡傅來淡淡的薰香。
只開了一盞檯燈的室內昏暗,書桌的方向傳來細微的聲響;「二世」──餘音養的銀灰楓葉鼠,全名叫做「思薇爾二世」──似乎還在努力地跑著滾輪。女孩披散了長髮,側臥在泡棉地板上熟睡。燈光照亮美麗的臉部輪廓,圖案精緻的塔羅牌從鬆開的手中散落一地。
看著顯然是抱著心事入睡的好友,她覺得很內疚。
今天開會的時候,有那麼一兩次,她看見餘音以為沒有人發現,偷偷往角落的方向瞥去──那是蕭遠毅坐的位子。
明明知道餘音的心意,為什麼她還是沒有辦法對蕭遠毅死心呢?已經三年了,依舊沉溺在這種膚淺的迷戀裡,無法自拔。
她無聲歎氣,輕輕拿起床上的薄毯,蓋住沉睡的好友,然後開始收拾散落在地板上的塔羅牌。
參加社團三年,聽過各式各樣奇怪的占卜忌諱。例如:算命用的塔羅牌,除了占卜者本人之外,是不該給外人碰觸的。占卜社的魔女倒是不在乎這些,反而總是要來卜算的人自己洗切牌,顯現自己的命運。
兩年多來,魔女的紙牌不知道被多少個求卦者碰觸過,透視命運的力量似乎也不曾聽說有因此而減損一分一毫。
「映紅,你回來啦?」嚶嚀一聲,劉餘音揉揉眼睛,坐起身來。「幾點了?」
「十一點。」她收拾完紙牌,走到門口打開電燈。「餘音,你睡很久了嗎?」
劉餘音抓緊包裹住自己的薄毯,看著走動的好友,黑緞般的長髮如瀑,筆直散落在毛毯外面。「我也不知道……大概還好吧,我記得我九點左右還醒著。」
她將手上的塔羅牌遞出,作勢要交到長髮女孩的手裡。
劉餘音楞楞地看著收拾整齊的紙牌,向來炯炯有神的目光有些迷惘,似乎不太確定自己該有什麼樣的反應。
認識三年多,她很少看到餘音這樣脆弱的表情。「餘音……你有心事?」
話才出口,連自己都覺得虛偽。餘音當然有心事,看就知道了。
劉餘音遲疑一下,放開一直抓在手上的薄毯,接過好友手上的塔羅牌,一張一張開始排序整理。從純真的「愚者」到完美的「世界」,二十二張的大阿爾克那牌,加上寶劍、聖盃、錢幣、魔杖,四套代表四大元素的系統,構成的五十六張小阿爾克那牌,組合起來,就是這副據說是從古埃及時代流傳下來的神秘占卜紙牌。
這副手工繪製的塔羅牌,還是當年餘音入社拜師時,她的塔羅牌老師送給她的,餘音一直很珍惜地保存著。平常幫人算牌,都是使用另一副自己買來的紙牌,令天會拿出來,表示情節重大。
她坐了下來,看著低頭假裝忙碌的美少女,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映紅……」收疊紙牌的女孩突然慢下手部的動作,安靜地開口:「你跟遠毅……在一起嗎?」
她用力搖頭。幸好這一點她可以坦蕩蕩地跟餘音保證。她只是一直在垂涎蕭遠毅而已,還沒有喪盡天良到跟好朋友的意中人交往。
似乎沒有注意到好友反應的劉餘音繼續看著手上那張紙牌,露出有點苦澀的笑容。「愛情……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喜歡一個人?為什麼……明明是沒有關係的兩個人,他卻會影響你的每一個呼吸、每一次心跳?又為什麼……當你是這麼喜歡那個人的時候,那個人卻連看你一眼,都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
「餘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