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娜!」
第9章(1)
難以忍受的痛在渾身上下每一寸肌膚燒灼著,讓人喘不過氣來。
她是怎麼了?意識漸漸清晰,痛覺也更加鮮明,夏寶娜喘息著,試著發出聲音,卻發現連咽喉和氣管也痛得要命,像是誰拿刀子正在劃開她的胸腔。
「醒了?想喝水嗎?」
黑暗裡一個急切的聲音湊過來,沙啞而低沉。
她費力睜開眼睛,看到一張狼狽到幾乎認不出來的臉,他頭上包著紗布,頭髮凌亂鬍子拉碴,臉上不知道被什麼劃破幾道口子,腫得她幾乎認不出來,她想問他發生什麼事把自己搞成這樣,卻依舊發不出聲音,想抬手卻發現自己連手指頭都抬不起來。
「很痛嗎?你忍一忍,我馬上叫醫生。」
沈星河飛快按下床頭鈴轉身向門外喊,「醫生,護士,她醒了!」
凌亂而匆忙的腳步聲奔來,一些陌生的面孔出現在夏寶娜眼前,有人用光對準她瞳孔,她被刺得瞇了眼。
「還好眼睛沒事,夏小姐,能聽到我說話嗎?」
「我……我怎麼了……」她掙扎著發出聲音,卻聽到完全陌生的沙沙聲,就像枯葉被卡車碾過的聲音。
「你被瓦斯外洩引發的氣爆灼傷,我知道你感覺很痛,但請忍耐,我們會盡最大努力……」
氣爆?夏寶娜想起來了,她打開燈,聽到有什麼爆炸的聲音,然後就看到一團火球向她衝過來。
她看向沈星河,急切地道:「你有沒有事?」
他握住她的手搖頭說:「沒事,我沒事,放心。」可從他眼裡卻溢出大滴淚珠。
見狀,夏寶娜凝眉,「我很嚴重是不是?」她感覺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就好像被放在火爐上活活炙烤。
他吞掉眼淚搖頭,「沒有,你聽到了,醫生說會好起來,很快就會好起來。」
「莊姊呢?」
「別管那麼多,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自己。」
「她還好嗎?」
沈星河沉默。
「死了?」
他輕輕點頭。
她閉上眼睛,兩滴淚滑落,燙得眼角火辣辣,疼得她倒抽一口氣。
「沈先生,她很虛弱。」醫生小聲提醒。
沈星河試著安慰她,「別想了,我已經派人去高雄接你母親,她很快就到,你要堅強,寶娜,沒什麼能難倒你的。」
她看著他紅成一片的眸子,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沈星河這才離開。
走出病房關好門,醫生看著他道:「希望你們有心理準備,百分之六十的大面積燒傷,肺部吸入性灼傷,即便度過危險期,以後的治療也是一場漫長的煎熬。」
「只要能減輕她的痛苦讓她康復,多少錢都沒關係。」
「首先是抗休克治療……」
夏寶娜躺在床上,病房裡靜悄悄的,耳畔只有儀器滴滴滴的響聲,還有她粗啞的呼吸聲,像是垂死的老人發出的聲音。
她費力轉頭看向一旁,窗外寂靜一片。
門被輕輕推開,沈星河走進來,「怎麼了?很疼嗎?想不想喝水?」
他將棉花棒沾濕,輕輕沾在她僅有一小塊完好皮膚的唇角,抬眼,對上她靜默如寒潭的眼睛。
「怎麼了?」他心疼地停下動作。
她微微抿起唇角,輕輕搖頭。
沈星河放下水杯俯身看著她,就這麼靜靜的看著她,然後大滴的眼淚從眼裡滑落,他急急伸手遮擋,卻還是從指縫間溢出,落在她面頰的紗布上。
「等我媽來了,你就走。」夏寶娜靜靜看著想極力掩藏卻看起來依舊痛苦無助的他說。
人很奇怪,明明她該考慮的不是這個,可看到他,腦袋裡竟莫名其妙蹦出這句話,她不想做悲劇電影女主角,她不想等到事情無可挽回的時候才來說,她想笑著說這句話,雖然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算不算笑。
沈星河聽到這話,先是愣了一秒,而後失笑,他伸出手指輕輕摩挲她眼皮處完好的肌膚道:「你好好聽我說,這話我只說一遍,你已經答應了我的求婚,現在想反悔,不可能。」夏寶娜想說什麼卻被他搶先。「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戒指已經融在你身體裡,取不出來了,看不到戒指我不同意。」
她輕笑出聲,扯痛傷口痛得倒抽一口氣。
他也笑,卻面露心疼,等她緩過這一陣疼痛後道:「夏寶娜,跟我說你會挺過去。」
她扯動嘴角努力不讓眼淚落下來,「好。」她會挺過去,沒有什麼難得倒她,她會挺過去。
可是每一分每一秒,她的身體彷彿在爐火上慢慢煎煮,連呼吸都引發每一根細小神經的不能承受之痛,讓人想要發瘋尖叫。
因為太過疼痛,醫生不得不給她注射止痛劑幫助她休息,她昏昏沉沉睡著,聽到母親來了癱倒在床邊哭泣,聽到他輕聲安慰說她會好起來。
可憐的老媽,辛辛苦苦拉拔她長大,還沒享到福就又要為她傷心,可憐的沈星河……
這一天,她聽到他領了人進病房,低聲交代。
「靠近她前請先洗手消毒,所有的用具都要用開水煮過,我不在時每隔十分鐘請用棉花棒沾濕她的唇角,千萬別碰到她的傷口……」
她聽到他走過來,她吃力的睜開眼睛,看到他在她面前微笑。
「我請了很有經驗的看護,放心,我們會輪流照顧你,醫生說你可以喝湯,你想喝什麼……」
她就這樣昏昏沉沉時睡時醒,睡著時陷在夢裡,有時候看到一望無際的大海,海浪黑壓壓一片向她湧來,她沉在水底想要呼救卻發不出聲音。
「寶娜,夏寶娜……」總是他的聲音拯救她,每次睜開眼睛就能看到他焦急心疼的目光。
「作惡夢了?」他俯在床邊,心疼卻不敢隨便碰她,她的傷口哪怕是再輕的碰觸也會溢出血水。
她大力的喘息著,呼吸聲沉重得像瀕死的人,連今天是幾號她都記不得了。
「今天是聖誕節。」他擠出一絲微笑溫柔的看著她。
聖誕節?才過了兩天?她感覺像過了兩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