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帶。」他下意識避開了些,「先繫好再說。」
「喔。」她乖乖挪了回去,聽話繫上,繼續道:「我只有身份變了,我本身沒改變吧?」
「你還真敢說。」他迸出笑聲,倒也不是真的笑,而是嘲諷,「你現在就像是人類面對地球暖化的態度一樣。」
「好複雜喔,那什麼意思?」
他瞟了她一眼,「睜眼說瞎話,自欺欺人。」
「哎呀,這樣說我就懂了。」她恍然大悟,笑了出來,靜了幾秒後又追問:「我在你的記憶裡是什麼樣子?」
她側過頭,直勾勾地望著他那好看的側臉。
陳士誠被問傻了。
什麼樣子?他說不出來,也不太想談這件事。
最初認議她的時候,她才兩歲大,他甚至經歷過她還包著尿布、夏天會在自家後院裸泳的那些時期,這要他怎麼說得出口?
「幹嘛不講話?」她戳了戳他的手臂。
「例如以前你絕對不會用手指戳我。」他順勢脫口而出。
「……」她僵住。
「而且話沒這麼多。」
聞言,她默默收回自己的手,正襟危坐,視線望向車窗外。
話多是嗎?
安靜了半晌,她突然揚起唇角,淡道:「你記得當初你搬離雲華冠喜的那一天嗎?就是搬家公司來載東西的那天……」
「嗯。」他應了聲。
「你有看到我。」
「對。」她小小的身形就躲在電線桿後面,他永遠都記得。
「那天其實我是想跑過去,叫你記得寫信給我的,」她笑了笑,望向窗外的街景夜色,遙想當年,「只是我小時候很膽小、很沒用,鄰居都在盯著你看,所以我怕得不敢走過去跟你說話。」
他莞爾,淡然道:「當時你還小,那種壓力你應付不來。」
韓思芳沒答腔,靜了好一會,喉頭不由自主地乾嚥了下。她想,他肯定不明白她有多麼悔恨。
看著他坐上貨車,跟著搬家公司一起離開,她其實在後面緊緊追了兩個紅綠燈,直到貨車闖黃燈衝過街口,她才氣喘地停下來,在路口嚎啕大哭。
她欠他一句對不起,對不起讓他陷入了那麼荒謬的謠言裡。
她欠他一句謝謝,謝謝他無私地教了她那麼多東西。
她好想對他說,打從懂事以來,她就一直想當他的新娘,雖然她自知自己沒有一顆聰明的腦袋,但至少她可以憑著那得天獨厚的皮相來讓自己發光,就像他一樣閃亮。
這時車子突然靠右減速,臨停在路邊。
她回過神來,有些困惑地看著身邊的男人。「到了?」雖然她不知道對方打算載她去哪裡。
「能到哪裡?」他將雙手靠在方向盤上,側頭看著那張至今仍然一讓他非常不習慣的絕美臉龐。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我能載你去哪。」他坦白招了,「我已經在醫院附近繞了三圈,還要我繼續繞下去嗎?」
她聳聳肩,「我無所謂,你可以一直繞下去,油錢我出。」只要能坐在他旁邊,地點是哪裡都無所謂。
「你在開玩笑?」
「沒有。」眨眨眼,眼神很真摯。
「……算了。」他又歎了口氣。想想,便拿出行動電話,作勢要撥號。
「不要打給我的經紀人!」她一急,緊抓住他的手腕。
他怔住,呆愣了幾秒。
「你傻了嗎?我哪會知道你經紀人的電話?」他覺得好笑,卻也覺得吃驚,不知她道反應是打哪兒來。
「呃……」她面色微窘,趕緊鬆手。
那摸樣讓他真的笑出了聲音。「這麼怕經紀人?」
「也不是怕啦,」她歪著頭,擰了眉,「她很囉唆啊,每次都要生氣她才肯閉嘴。」
「她是為你好。」
「我根本不需要兩個媽。」她扁嘴。他又笑了。他打通電話給母親,臨時取消了飯局,然後開車戴著她,繼續漫無目的地往北邊的方向開。
車上載著明星能去哪裡?他不知道。
他絞盡腦汁實在想不出來,最後乾脆順著直覺開,一路上聽著她聊些不痛不癢的話題,像是什麼「中山北路上有一家日式料理很好吃」,或是「那家服飾店的老闆超機車」,甚至是「我在這個十字路口拍過戲」等。
之後他莫名其妙開上陽明山,又覺得再這樣開下去可能又要下山了,於是過了小油坑之後,他開進了大屯山自然公園的停車場,關了大燈、拉起手煞車,側過頭睇著她。
她原本還在絮絮叨叨個沒完,被他這麼一瞧,頓時僵住。
「幹嘛?」她眨了眨眼。
「你話真的很多。」他輕歎口氣,伸手轉動車鑰匙,熄了引擎,「我開了快一個小時,你居然可以自言自語一個小時。」簡直不可思議。
「那是因為你都不理我,我只好自己一直講啊。」她才發現車窗外頭是漆黑一團,「欸?這裡是哪裡?」
「山上。」他淡應兩個字。
「山上?」她愣了下,「為什麼我們會來山上?」
他翻了個白眼,低頭摳摳眉尾,「我已經被你害過一次了,要是被狗仔拍到,我是不是又要再搬一次家?」
聽了這話,韓思芳像是突然被人迎面潑了盆水那樣,臉色蒼白。
在那一瞬間,陳士誠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低下頭,隨即又望向車外,「向來就不是你害我,只是總有人會因為你而——」
他打住話,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解釋。
人人想搶的花朵萬萬碰不得,摘了之後必成眾矢之的,這道理他懂,放在心裡明白就好了,何必拿出來酸她?她何其無辜。
「算了,」他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改口道:「當我沒說,你打算整個晚上都耗在外面嗎?」
她立刻揚起唇角,迎上他的目光,「我可以嗎?」
「當然不行。」
「那你問心酸的?」
「我這是在委婉地告訴你——我很累、我想休息、我明天還要值班。」
「你睡啊,我又沒差。」
他又無言了。
坦白說,他真的不懂這女人究竟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是他的人還是他的心?不管怎麼說都毫無真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