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比獸還美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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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頁

 

  她從不曉得他膚色可以如此的白,不是白裡透紅的顏色,而是灰蒼蒼的,連唇瓣也是,血氣褪去,慘白得教人觸目驚心。

  道觀小房中除了一張小桌、兩塊蒲團和角落的臉盆架,沒有多餘擺設,見他面帶死氣躺在洗到泛白的席墊子上,她竟又心痛到雙眸泛淚光。

  不該這樣。

  他不應該死氣沉沉躺在那裡。

  然後,當她聽到那蒼白雙唇逸出自己的小名,她禁不住探手去碰他的臉。

  大戰過後,內力幾已耗盡,但鄔雪歌僅昏過去幾個時辰,神識便勉強構回。

  之後他被帶到這座道觀療傷,兩名道僮進進出出幫忙張羅,他都曉得。

  此際之所以未醒,是因內息行氣自行展開,閉關入定般大周天再小周天不斷循環,修補損傷的心脈。

  嘴裡會念著妻子的小名,他自己卻不知的。

  但與圍攻他的十名冥教高手對峙,將自己置之死地時,他腦海裡浮現的是妻子的臉,一張隱忍著哭聲、默默掉淚的臉,那讓他十分痛苦,於是心中彷徨,不知自己究竟做得對不對……

  回首來時路,飄零混亂的人生僅得她這一方淨土,她是開在他心底的雪歌花,幽靜溫柔,如月光灑塵。

  他捨不得她哭,卻還是讓她傷心難受。

  捨不住放手,卻依然對她無情轉身。

  「芝兒……」嗅覺靈動,一抹熟悉的雪松清香在鼻間輕飄,神識一凜,宛如入定的無形護壁陡然龜裂。

  「芝兒!」手猛地揮抓,當真扣住一隻柔弱無骨的小手。

  鄔雪歌驀然張開雙眼。

  此時傍晚的霞光透過紙窗染進房裡,房中略幽暗,他不及細看小手主人的五官模樣,光瞥了眼女子淡淡的輪廓,人就懵了。

  是掌中的小手開始扭動掙扎,他才如夢初醒般倏地坐起,藍瞳瞠得大大的。

  「芝……」張口欲喚,聲音便哽住,因妻子高高隆起的腹部。

  離開時,她兩個多月的身孕尚未顯懷,如今……等等!他記得臨盆時候是在秋季,現下正是時候,她、她不好好待產,來這裡幹什麼?!

  伍寒芝抽回手,起身走到窗邊垂首站著,調息了會兒才讓嗓聲持平——

  「是盟主老前輩帶我來的,他把你當年大鬧比武場、以至於之後遭黑白兩道緊追不放的事說了個大概,他說你這一次差不多是挑掉了冥教的根底,傷得甚重,性命垂危……雖不很清楚什麼武林盟和冥教,不過既然能醒,應該慢慢就能好轉……你好好保重。」

  挺著肚子的她從蓆子上起身時,鄔雪歌簡直就想哀求她別動。

  他兩眼瞪得發直,見她臨窗靜佇,偏橘的天光透過紙窗落在她身上,將那張鵝蛋臉上的清美五官分出明暗,這麼美……這麼、這麼的美,眉眸間卻有淡淡孤寂之色,更令人挪不開眼,心臟縮緊。

  沒聽到他回應,伍寒芝也不知自己在期望什麼,霎時間只覺難堪。

  她朝門的方向走去,尚未走近,一道黑影已掠至,將門擋住。

  「你還想去哪裡?」一動真氣,鄔雪歌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翻攪似。

  伍寒芝抿著唇不語。

  老實說她一時間也不知要去哪裡,可能尋那位老前輩,請對方送她回西海大莊,也可能請道觀行個方便,讓她暫住一宿再走。

  此時鄔雪歌心裡已把盟主老大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禍害他一個還不夠,把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兒也一併禍害,依他所見,最該除去的正是那位蟬聯好幾屆不換人的武林盟盟主,而非什麼冥教。

  「你到底來幹什麼?」他都快咬牙切齒。

  伍寒芝深吸口氣問道:「你昏迷不醒時又為何要喊我名字?」

  「我沒有!」斬釘截鐵地否認,慘青色的頰面忽現微紅。等等!即便他一遍又一遍喊著妻子名字,沒誰告知的話,妻子不可能知道,而唯一會把事情洩漏出去的,不是該死的老頭子又會是誰!

  「什麼武林正道?江湖上哪來乾淨之人?你不要傻傻跟著人走,把你帶去賣了你也跟嗎?西海大莊怎麼辦?伍家堂怎麼辦?你、你肚子裡還有孩子……」一遇上妻子的事他就沒法鎮定,沒要罵她的,絕對沒有,可話說到最後像在責備,體內氣血翻騰得更急。

  靜了會兒,伍寒芝一直迴避他的目光,慢幽幽道——

  「若非事關於你,拿你作文章,我也不會跟人走的,更不會來到這裡。」

  鄔雪歌一聽又懵住,心跳得飛快,說不出話。

  他到底有什麼好,能被她喜愛上?!

  又到底做了多少令她傷心的混帳事?!

  「其實今日能見上一面也是好的。」她神情沉靜,抿了抿唇。「我在想,是該寫一封『放夫書』給你作為憑證。你當初被招進伍家堂為婿,拜堂成親時,禮節全做足了,來吃喜酒的大莊眾人全成了見證,如今要走,是該把身份縷清,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正式和離之後,你也方便跟其他女子在一塊兒,我這兒也會方便些,對彼此都好,往後若遇上在外行走的西海大莊的熟人,你也有個說詞,這樣較好些。」

  見他杵在那兒不言語,伍寒芝深吸口氣又道——

  「我隨盟主老前輩來得太急,沒能備好一封『放夫書』給你,嗯……道觀這兒應該借得到筆墨朱泥,我等會兒就書寫一封,捺指印為證。」

  僵化到最後,鄔雪歌覺得暈眩得厲害。

  昏暗彷彿從四面八方湧來,他快要看不清楚眼前的人。

  之前的分離已非常痛苦,沒想到這次這種「縷清關係」的分離更加痛苦難當。

  什麼叫「他也方便跟其他女子在一塊兒」?試問,他還能跟誰在一塊兒?!

  什麼是「她那兒也會方便些」?她真想再招別的女婿上門嗎?!

  想著那樣的可能性,他死命撐著,撐到最後依然沒能等到再續的緣分,從此失去……簡直疼到骨子裡去。

  他張口欲言,這時再不說話,真要被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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