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可你、你那時說,孩子與你無關,你怎能那樣說?怎能?!」就那句話最最傷人,讓她真的很痛很痛。
她一手握拳槌打他的肩頭和胸口,雙眸和鼻子都哭紅。
鄔雪歌根本不記得當時欲斷她念想時,自己都說了什麼混帳話。
畢竟太過混帳,說出口後自然就拒絕記住,不願再想。
此時被妻子挑明出來,面對指責,他無話可說且無路可逃,即便有路他也不逃的,最終硬頸一垂,將頹喪的臉埋進她懷中,與襁褓裡的娃兒小臉貼在一塊。
「隨便你怎麼罰,拿刀砍我也可以,但拳頭不好,會槌痛你的,還有,再怎麼罰也沒有休夫這種處罰。」聲音很悶。
「『放夫書』是雙方和離。」
「也沒有和離。」聲音更悶。
伍寒芝推推他的肩頭,他耍賴不肯抬起,她沒再硬將他推開,因她發現袖上的布料有一小塊被漸漸濡濕了,是他的淚。
其實早就心軟,在他做了那麼多之後,要不也不會把他從道觀帶回來,更不會日日夜夜與他同榻而眠,靜靜守著。
暗暗歎了口氣,她抬起適才握拳揍他的那手,這一次,她攤開柔軟掌心,放在他亂糟糟的發上順毛般揉啊揉。
第10章(1)
鄔雪歌真沒想到自己能陪著妻子坐月子。
被帶回伍家堂,在熟悉且暖心的氣味中醒來,見妻子願意聽他解釋,甚至願意任他耍賴皮,儘管外邊的事還需收尾斷絕後患,他卻想這樣賴下去,以療傷養病為理由,吃得好睡得香,哪裡都不去。
此時回想,離開西海大莊這大半年來,他都不知自己過的是怎樣的日子。
餐風宿露不說,成天不是打就是殺。
自詡是正道的挑戰者還好說,顧著正道的面子一切按江湖規矩來,麻煩的是那些不自量力的跳樑小丑,連他在野外挖個坑、拉個屎都要被偷襲。
每當那時都會令他異常悲憤。
想說吃都已經吃不好了,連拉屎都不讓他拉順些,忿恨一起來,下手往往不留情,有幾個被他綁成粽子、繫了條樹籐甩下峭壁懸崖,也不知是否自行脫困了?抑或已晾成人干?
這樣血腥不道德的「屎事」他自然不會跟妻子提及,但他實在不知那個無聊就來露個臉的賊老頭是不是跟妻子私下說了什麼,總覺得妻子儘管肯理他了,仍有些悶悶不樂,像藏著什麼心事。
之後,孩子喝滿月酒的這一天到來。
盟主老大人來訪伍家堂,還送了不少古怪玩意兒給孩子。
他逮到機會,將老盟主揪到後院水渠邊就問了。
老人家端得無比義正嚴詞道:「老夫這張嘴守得可嚴實了,什麼當講、什麼不當講,都是有條有理。你自個兒闖下禍事,惹得媳婦兒不痛快,還想拖個人下水,天容你,咱都容不得你。」
鄔雪歌火爆了——
「容不得我?是我容不得你才是!你敢說這些年江湖上黑白兩道全追著我跑的事,武林盟沒在後頭推波助瀾?我人在西海藥山的消息一出,你敢說武林盟沒滿天放信鴿地昭告天下?別忘了還有冥教那件活兒,明明是你中原武林盟不好意思大張旗鼓地跟對方爭地盤,都不知暗中使了多少勁兒,竟讓那十個冥教高手拿我作筏子,以為拿下我就是打了武林盟臉面,拿下我就能當上冥教教主,你敢說哪件不是閣下手筆?」
薑是老的辣,盟主老大人被念得不痛不癢,還能捻著美髯呵呵笑。,
「這個局一開始你就看得真真的,但你最後也甘心情願往下跳了,欸,你說能怪誰?咱可沒逼你,你還是能避開的,可你沒有,為何?」
鄔雪歌心裡清楚。
他之所以往局裡跳,是因賊盟主打蛇打七寸,掐住他的軟肋。
妻子就是他的那根軟肋。
而被人清楚指出,且還徹底利用了,會痛快才怪!
藍瞳瞪得都冒青火了!
盟主老大人持續心情大好中,很仁義地道——
「拿你當槍使,你以一敵十,一口氣鏟了冥教百年根基,咱也很感佩啊,這不,在你奄奄一息之際把你救走,見你昏迷到不行了還要念叨著媳婦兒,那個心疼啊,只得特意上西海大莊尋你媳婦兒過來,你也知道的,女孩子家見到傷的、病的、殘的,婦人之仁就會油然而生,瞧瞧,如今都跟媳婦兒合好了不是?嘖嘖,不過咱還是得說上一句啊,你這樣胡來,把阿芝那孩子氣到肚裡的娃子都掉出來,這一點老夫可不敢苟同。」
「那還全是我的錯了?!」鄔雪歌氣到發抖。
「耶?瞧你這話說的!不是你的錯,難道是咱的錯?所謂不教而殺謂之虐,老夫捫心自問,絕對沒有虐你的,當初可都明明白白知會過你,要你三年一度回武林盟亮相,若不遵行,別怪老夫心黑手狠,你當我的話是亂風過耳是吧?」盟主老大人一臉鄙夷,再次嘖嘖出聲。「再有,都有阿芝那麼好的媳婦兒,還跟其他女子藕斷絲連的,莫怪你家媳婦兒不開懷。」
鄔雪歌一吼。「我跟誰藕斷絲連了我?!」
盟主老大人用力點頭。「肯定是有的,要不然你家媳婦兒不會找咱旁敲側擊,想問問你那個小師姊的事。細想想,當年還是這位玉鏡山莊的元小師姊跳出來求你,你才手下留情,可見情分不一般啊不一般,還強辯呢。」
說完搖搖頭歎氣,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聞言鄔雪歌如中巨錘,褪得眼冒金星。
頭上原頂著一片火海,剎那間被灌頂的冰水「沙——」地一聲全淋滅了。
盟主老大人還多補了一刀,慢吞吞道——
「咱可啥話都沒說,要你媳婦兒自個兒問你去,她心裡在意,可又沒問,還遲遲不問,這事兒就大了,你以為呢?」
鄔雪歌以為……以為自己就是個蠢的!
他怎會以為如今事情過去,當時為斷她念想、衝著她胡言亂語的那些傷人言語也能雲淡風輕地跟著揭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