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來,也許他太過急切,或許他不該這麼急著要她做出決定,換做是他,他早拋下這一切,選擇回到富足的威尼斯當大小姐,而不是留在史瓦茲這偏遠的鄉下,當一個貧窮男爵的夫人。
天知道,他甚至不是一個真正的男爵。
但她還留著,還留在這裡。
只是因為她的那位阿姨生病了。
心中一個聲音嘲諷的說著,可他無法不去妄想,妄想他回去時,她還留著。
他在折磨自己,他知道,卻停不下來。
滿天的星星,無聲朝他眨著眼,抽高的青綠麥草不時隨風搖晃,波恩仰躺在田地裡,緊抿著唇,想著。
她沒說她要留下,但到頭來,她也不曾說過要走。
或許他還是有機會贏得——
驀地,森林裡傳來枝葉斷裂的聲音。
有東西靠近了。
他猛地回神,立刻小心的握住長劍爬坐起身,前方的穆勒和安德生緊張的抓著弓箭戒備著,身旁的朗格也起來了,同樣提起了劍。
被綁在空地上的雞也感覺到了危險,緊張的咯咯叫著,揮舞著翅膀試圖要逃跑,卻因為腳爪被綁了繩子而無法做到,只引得森林裡的野獸更加快速靠近。
所有人緊張的蹲縮在麥田里,緊盯著森林的深處。
就在這時,麥田另一頭的村子裡,突然傳來了尖叫聲。
男人與女人叫喊著,孩子哭叫著,這中間,還夾雜著聽來異常可怕恐怖的咆哮,那巨大的咆哮怒吼,宛如從地獄裡而來,劃破了夜空。
波恩一驚,顧不得森林裡的野獸,立刻跳了起來,提劍往騷動所在衝去。
他用最快的速度穿過麥田,聽到穆勒他們也跟了過來,當他跑到村子裡時,人們早慌急的從屋子裡跑了出來,不知是誰,因為驚慌而打翻了燭火,一棟房子燒了起來,燃燒的火焰將整座村子都照亮,也照亮了那個攻擊村莊的野獸。
乍一看到那野獸,他一瞬間也吃了一驚。
那不是狼,狼沒有那麼大。
熊熊的火光烈焰中,那巨大的野獸正追趕著一名抱著孩子的農婦,他想也沒想,抓起一根燃燒的木頭就扔了過去。
帶著火焰的木頭砰的一聲,狠狠擊中了那毛髮粗硬的野獸,火星迸裂飛散,那傢伙受到攻擊,憤怒的轉過身來。
它小眼腥紅,張開巨大流涎的嘴,用後腳人立而起,對著他嘶吼咆哮。他在這時,才在火光之中,辨識出那東西。
狗屎!那不是狼,是熊!
一隻該死的棕熊!
眼前的棕熊,如此巨大恐怖,它站起來時,比他還要高大,也比他見過的熊都要大只,它根本就和一座小山一樣。
那恐怖的棕熊高高在上的俯視著他,就像大人俯視三歲的孩童,它瘋狂的小眼反射著火光,流著口水的牙縫裡,還卡著某人的血肉。
波恩看得冷汗直流,他對付過許多敵人,他在戰場上幾乎所向無敵,但那些是人,和他一樣的人,他從來沒應付過熊,沒應付過這種怪獸。
他第一個念頭,就是轉身想跑,誰知回頭卻看見身後還有好幾名婦人和小孩淚流滿面的倒在路邊。
狗屎!
這一刻,他全身上下都吶喊著快跑,保護他自己就好。
身後的怪物在咆哮,火光烈焰映照著那哭泣的婦人、瘦小的女孩、驚恐的農夫,那些人大多因為連年的饑荒,瘦得不成人樣,他們甚至連拿起鋤頭來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他暗咒一聲,以雙手握緊了長劍,轉過身來。
那棕熊搖晃著它的腦袋,仰天嘶吼,對著他張牙舞爪。
他媽的,他一定是瘋了,他甚至能聞到它嘴裡那腥臭的味道。
好吧,不能逃,他若逃,那些人就死定了,既然不能逃,顯然他只能想辦法把它幹掉了。
波恩深吸了口氣,冷汗直冒的迅速觀察四周情勢——
那恐怖的龐然惡熊在這時四足著地,騰騰衝來,每一步都讓大地震動。他雙手緊緊抓著手中長劍,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往前邁步衝上前去。巨熊張嘴再吼,他沒有退縮,跟著大吼一聲,繼續往前衝,然後在最後一瞬間,以分毫之差,躲過那怪獸的衝撞嘶咬,他往旁跳開,踩踏著一輛板車,高高跳了起來。
棕熊憤怒煞住龐然身軀,轉頭朝他看來。
波恩在此時落下,將長劍插入那腥紅的小眼。
巨熊痛嚎出聲,他成功傷了它的右眼。
可他那劍插得不夠深,只毀了它一隻眼,他還來不及反應,它已咆哮的揮舞著它的巨掌,波恩閃避不及,被它打飛了出去,撞到木屋的牆,摔跌在地。
他頭暈目眩的躺在地上,疼痛在身體各處爆發,他能感覺頭上湧出濕熱的液體,那濃稠的液體滑過臉龐,流過嘴角,他知道那是血。
那只右眼插著長劍的熊,再次張嘴朝他衝來,就在這時,一隻黑色的四腳動物從旁衝了出來,一躍而起,咬住了那傢伙的頸背。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那是一隻狗。
一隻黑背黃腹的大拘。
那只熊痛嚎出聲,奮力的甩著脖子,伸掌去揮打背上咬著它後頸的大狗,那狗撐了一下,最終仍被它甩飛。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時,一隻體型碩大的烏鴉忽地從天而降,凌厲的啄去了棕熊的另一隻眼。
穆勒他們在這時趕到,他聽到他們的驚呼與叫喊。
穆勒和朗格,甚至安德生都試圖射箭攻擊那只雙眼俱瞎的棕熊,但那怪物皮粗肉厚,箭支傷不了它分毫,只讓它更加不爽,它吼叫著,揮舞著雙掌,瘋狂的摧毀身邊的一切。
他抹去臉上的鮮血,強迫自己爬站起身,抓起一旁砍柴的斧頭,大步衝上前去,像是感覺到他的殺氣,那只熊回過身來,朝他揮掌,他大腳往旁一跨,穩穩站住,同時旋轉腰身低頭閃過那凶狠的熊掌,然後傾斜身體,由下往上揮舞手中緊緊抓握的斧頭,如他所料,利斧劃破它腋下較為柔軟的皮膚,斬斷它的毛皮、它的筋肉、它的血管,從關節處,唰的將那只熊的手臂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