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著那輪像是被罩了層薄紗,晦暗不明的月,看著雲來,雲又走。
該死,這毛毯太薄了。
她偷偷在毯子底下環抱著自己,小心的用手心摩擦雙臂,盡力不發出聲音,但她還是好冷,冷得直打哆嗦,她甚至能看見自己吐出的每一口熱氣都化成白色的煙霧。
可惡,顯然她選錯打地鋪的地方了,早知道她就把睡鋪鋪在火塘邊,可那火塘離他的床太近了。
她越躺越冷,忍不住連雙腳都互相摩擦起來,試圖為自己增加一點溫暖,一邊偷偷對著冰冷的雙掌吐氣,再互相摩擦,卻仍是忍不住顫抖瑟縮。
正當她覺得自己會凍死在這裡時,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聲響,她驚慌的試圖回頭,卻因為把自己包得太緊,沒辦法順利動作,她才翻過身來,那個男人已經幾個大步來到身邊,將她連人帶毯的扛上了肩頭。
「你做什麼?!」她驚呼出聲。
「你窸窸窣窣的,吵死了!」他咆哮,扛著她轉身往大床走去。
「對不起,我很抱歉,我發誓我會很安靜的,你放我下來——」
「我相信你會很安靜!」他沒好氣的將她扔上了床,「因為要是繼續躺在那裡,等到明天早上,你會連這條毛毯,一起凍成冰棒,等著我替你收屍!」
她在裹著身體的柔軟毛毯中掙扎著,試圖掙脫出手腳,但他已經跟著躺上了床,隔著毛毯,用那雙長臂從後把她牢牢圈在懷裡,然後把那長腳也跨了上來,跟著把他自己的毛毯也拉蓋上來。
她掙扎得更加厲害,卻聽到他說。
「女人,除非你想要我上你,否則就別再亂動了。」
他的威脅,近在耳邊,讓她瞬間僵化,不敢動彈。
男人呼出的灼熱氣息,不斷噴在她的耳畔,讓她頭皮發麻,他強壯的手臂則有如鐵鉗環抱著她,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別再浪費我的時間了,把眼睛閉起來,快點睡覺。」他惱怒的在她耳邊命令著。
這種狀況,她怎麼可能睡得著?
凱的心跳狂奔得像在暗夜中被追捕狩獵的小鹿,但身後的男人卻幾乎像是在眨眼間就已經睡著,她能聽見他的呼吸越來越深長,感覺到他貼在她背上的心跳也越來越平穩。
她不敢動,甚至不太敢呼吸,就怕驚擾了他,讓他做出其他她不想他做的事。
半晌過去,又半晌。
他仍然沒有動,心跳與呼吸萬分規律,然後他開始打呼。
那如雷般的呼聲嚇了她一跳,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確定他是真的睡著了。他只是想睡覺,而且認為她需要睡覺。
雖然她懷疑自己真的能在這種狀態下睡著,但他說的沒錯,沒人敢闖入他房裡,將她從他懷中拖出去。
至於他,顯然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至少這個晚上沒有。
所以,慢慢的,她狂奔的心,漸漸放慢,變得徐緩。
遠方,森林裡,有狼群在對月嚎叫,但那些狼嚎聲很遠很遠,而且在石牆之外,不是立即的威脅。
緊貼著她的男人是。
她應該繼續保持警戒,但將近半個月無法安眠,讓這一切變得萬分困難,而身後的男人就像個暖爐,散發著宜人的熱度,隔著毛毯溫暖著她冰冷的身體。
寒冷的空氣,被他隔絕在外。
久違的安全感,莫名浮現,教身體更加放鬆。
當身體一暖起來,沒多久,她就忍不住呵欠連連,眼皮一再下垂,即便他的打呼聲近在耳邊,吵得要命,她仍在一個不注意的瞬間,閉上了眼。
睡著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她明天要幫他煮一壺通鼻子的藥草茶,好讓他閉上他的嘴,用他高挺的鼻子呼吸。
他在破曉時清醒過來,懷裡的女人緊緊裹在毯子裡沉睡著,但她在半夜轉過了身,依偎著他,小小的腦袋就靠在他肩頭上,黑色的發圈著那張蒼白的小臉。
她額前那抹白髮,看來仍有些突兀,他知道有些人,十多歲頭髮就會變白,但那些人通常是整顆頭一起慢慢變白,他不曾見過像她這樣的,除了額前這一撮,她其他的發都像冬天的夜幕一樣的黑。
因為如此,更顯怪異,但其實看久了,他在不知不覺中,也習慣了她這不同於常人的模樣。
她動也不動的熟睡著,粉嫩的小嘴微張,長長的睫毛低垂著,一雙白皙的小手在胸前揪抓著毛毯,一副怕別人把毯子搶走的模樣,只是因為睡得太熟,她的手指早已鬆開。
這女人真的是個漂亮的小東西,而且她身上一點臭味也沒有。
為了確定,他還忍不住湊上前,嗅聞了兩下。
沒有。
她身上沒臭味,非但沒有,還有一種淡淡的花草香。
應該是她塗的那些油,那些許香甜的味道幾乎像是直接從她雪白的肌膚裡散發出來,教他忍不住想張嘴咬她一口。
不過,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了,她應該會嚇得再也不敢睡在這裡。
她真是他見過最古怪的女人。
古怪、聰明、勇敢,神經兮兮。
也許是因為他一開始對待她的態度,這女人很怕他,每次他靠近她,她都一副想跳起來轉身逃走的模樣,她很努力掩飾那份驚恐與畏懼,他卻總能感覺得到她的懼怕。
天知道,她確實有害怕的理由。
他見過人們如何獵巫,看過歇斯底里的群眾燒死女巫,那種事一開始,就很難停止,因為恐懼,因為害怕,人們總會陷入難以控制的瘋狂狀態。
或許他不應該在人人都以為她是女巫的情況下,把她留下來,可在這種時機,他真的需要更多的幫助,任何幫助都行。
而她除了有一地窖的食物,還有治病的知識。
所以,他真的需要這個女人信任他,並且保持她的健康,好維持這座該死的城堡。
歎了口氣,他忍住自身的衝動,把手從她腦袋下抽出來。
因為太累,她動也不動的,一點也沒有要清醒的模樣。
他起身下了床,走去桌邊拿昨天的衣褲試圖套上,房間中央那浴桶裡的泡沫早已消失,水也已經冷掉,上面浮著一層可怕的污垢,他看了皺了下眉頭。老天,他有這麼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