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鬆鬆的握著韁繩,道:「所以我要他把東西收一收,帶著他妹妹,到城堡裡來找我。」
這話,讓她愣了一下,教她又沉默了好一會兒。
可他有預感,她才不會就此安靜下來。
果然,過沒多久,她又問。
「你覺得他們會來嗎?」
「餓了就會。」他說。
這簡潔且現實的答案,讓她不再言語,只是安靜的看著前方。
第5章(2)
胯下的駿馬不能如來時奔馳,回程的路顯得漫長而遙遠,但他能聞到她身上飄來的香味。
起初,她仍坐得筆直,但那沒有盡頭的道路,相似且荒涼沉寂的風景,還有車上規律的搖晃,終於讓她不自覺放鬆了挺直的背脊和腰桿。
她累了。
這女人已經太久沒有好好睡覺,一晚上的補眠,不會讓她立刻恢復精神。他看見她偷偷掩嘴打著呵欠,僵硬的身子也不自覺偷偷依靠著他,不到半途,她就已經開始點頭打起瞌睡,有一次還差點從車上掉下去,她及時清醒過來,連忙再次坐直身子,但沒多久又發生同樣的事。
幾次下來,險象環生,他看不下去,乾脆將她拉到自己大腿上。
她嚇了一跳,驚慌得想跳起來,但他鉗抓著她的腰。
「別鬧了,要睡就快睡。」他瞪著她說。
她粉嫩的小嘴動了一下,沒有發出聲音,就重新閉了起來,大概也知道這時再抗議有多愚蠢,她困得根本快睜不開眼了。
雖然她極力維持清醒,但過沒多久,她又再次開始點頭如搗蒜,到最後才終於認輸的倒在他肩頭上,睡得不省人事。
長路漫漫,但懷中的小女人散發著淡淡的香味,轉移了他些許注意力。雖然她有個豐滿的臀部,但並不會太重,顯然她身上的肉都長在該長的地方,這念頭讓胯下的慾望驀然勃發,他暗咒一聲,忙把心思轉移。
如果運氣好,她的糧食可以讓他們撐到燕麥成熟,他只希望賽巴斯汀能帶著豆子及時趕回來,好讓他能在田間種植那些豆子,若一切順利,情況或許就有可能會開始好轉。
荒田無人耕種雖然是個問題,但至少他暫時不需要考慮土地得休耕這件事,他真希望自己記得更多和耕田有關的事情,但那些記憶已經離他太過遙遠。
他需要更多的人出來耕地,可他無法逼迫他們。如果說他在軍隊中學會了什麼,那就是吃不飽、餓不死的時候,人們勉強還會忍耐下去,但若是已經吃不飽,還去強行壓迫,造反就是下一件會發生的事。
繁雜的事務,讓他的頭開始痛了起來。
他握緊韁繩,吸了口氣,卻嗅聞到她身上那香甜的氣息,那好似帶著森林氣息的味道,莫名舒緩了他緊繃的神經,教他低頭朝她看去。
冷風吹著她的臉,將她蒼白的小臉吹得微微泛紅。
看著她沉睡的面容,他心中莫名湧起一股奇怪的感受。
天曉得,包括他在內,城堡裡幾乎沒有人善待過她。
她其實可以繼續隱瞞她地窖裡的食物,這世道人人都巴不得把糧食藏著,她卻將它們交了出來,交出來讓他餵養那些可能會傷害她的人。
如果這不叫善良,他不知道什麼才是。
小心的,他拿披風將她包圍起來,裹住她嬌小單薄的身子,心裡清楚知道,這女人幾乎是過去這一年多來,他身邊發生過的第一件好事。
他只希望,他的好運能夠繼續持續下去。
凱在搖晃的火炬亮光中清醒過來。
她眨著眼,看著眼前那黝黑的皮膚,和其下躍動的脈搏,過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已經帶她回到了城堡,而這男人正抱著她上樓。
他用披風將她包了起來,讓她的臉枕在他肩頭上。
他經過塔樓的一個箭孔,她看見外面天已經黑了。
「放我下來。」她打著呵欠,輕扯著他的衣襟,說:「我得去檢查那些病人的情況。」
「他們都很好。」
「你不是他們。」她堅持著,道:「放我下來。」
雖然她說話的聲音很小聲,但他聽得出她聲音裡的執著,然後她開始像毛毛蟲一樣蠕動,讓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他擰著眉,垂眼瞪著她。
「我去……看一下就好……」
她邊說邊打呵欠,還一邊揉著惺忪的睡眼。
突然之間,他知道她不會就這樣放棄,只好將她放了下來。
她雙腳著地時,還站得有些不穩,但她很快扶住了牆,小心的下了樓。
為了他也不明白的原因,他跟在她身後。
主城樓的塔樓外面,那些僕人們還忙著搬運兩人帶回來的東西,看見他和她又出現,紛紛停下了動作,再次錯愕的看著他與她,就像他們剛剛看到他抱著她駕車回來時的表情一樣。
他擰眉朝他們看去,教那些人迅速把視線移開。
也許是因為已經習慣,又或者只是累到顧不了其他,她沒有注意那些神色特異的僕人,只是掩著呵欠連連的口鼻,慢吞吞的穿過庭院,走到城門塔樓的入口。
麗莎照顧著塔樓裡的病人,看見她與他,愣了一下。
凱忍著睏倦,詢問那女僕人們的狀況,麗莎一邊偷看她身後的爵爺,一邊老實回答。
廚娘把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木匠保羅有痰咳不出來,他那幾個衛兵依然要死不活,面目死灰;但是孩子們的情況都開始好轉。
她要麗莎去找夏綠蒂來換班。
然後,他看著那女人說服頑固的老廚娘再次吃點東西,替保羅拍痰,再走到每一個人的身邊,撫摸他們的額頭與胸口,幫他們的疹子和膿癤抹上浸泡了藥草的油。
她小聲的安慰著他們,告訴他們一切都不會有事,溫柔的給予鼓勵與稱讚。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經過她的安撫之後,似乎每個人情況都好了一些,有個本來還在發燒啜泣的孩子,在她的撫摸下,安靜的睡著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覺得,好像她的小手真的帶走了他們的痛苦。粗嗄的呼吸聲、不舒服的啜泣、難過的哮喘,都在她的觸碰中,減緩、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