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莊品翰坐在輪椅上,由她推著出了病房,來到長廊上,他們走在前頭,莊家人則走在後頭。
見兒子不聽自己的話,莊母為了面子也不好當場發飆,但在莊家她已經習慣作決定,偏偏一家老小就這個二兒子不聽她的,都骨折住院了,脾氣還是一樣,她氣不過,只好看向一旁的老公。
「你也說句話呀。」她拉著老公的手臂,要他幫忙勸,壞人總不能老是給她做。
事實上她不曉得,沒有人要她做壞人,只是她不喜歡孩子忤逆她的安排,硬要奪回主控權。
不同於老婆的控制欲旺盛,莊父倒是個開明的人,他知道品翰是故意不想遵從他媽媽的決定,所以對老婆說道:「兒子是大人了,有自己的想法,他有他的生活,我們不好干涉。」
莊母聽了卻很生氣。
「干涉?我們是為他好,這叫干涉?是不是長大就不管爸媽了,心裡只有女朋友,連爸媽的話都不聽了?」
莊父苦笑。「你想多了,不是這個意思,兒子怕媽媽辛苦,所以不回家,讓女朋友照顧他,就是想讓你輕鬆點,這是好意。」
「哼,他是嫌棄我,我都幫他把房間整理好,菜也買好了,他卻一點都不體會做媽的心情。」
莊父和她當了這麼多年的夫妻,自然瞭解她的個性,老婆若是別人不領她的情,就會把事情越說越大,說得人家好像對不起她。當她的老公,早就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以及左耳進右耳出的語言過濾系統,剛才那些話他可以自動忽略,假裝沒聽到。
其實莊母在說這些話時,聲音並不小,聽起來像是在對老公說,其實也是故意說給前面兩人聽。
江庭芳聽得一清二楚,她不時瞄向莊品翰,見他不為所動,自己便也什麼都不說,直把他推到一樓大門外。
小員把車子開到醫院大門口的接送區,坐在輪椅上的莊品翰不管身後的老媽瞼色有多臭、嘴上如何碎碎念,都絲毫不受影響,堅持讓小員和庭芳扶他上車。
有莊品翰負責應付他母親,江庭芳只要陪笑就好,所有東西都放入後車廂之後,江庭芳也坐進後座。
在車子駛離之前,她對莊品翰實在很佩服,因為他還可以笑笑地對他母親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他一定會趕快康復,這樣才有力氣回家孝順兩老。
甚至在他老媽罵出口時,他還可以笑著回說,有媽媽關心真好,還叮囑弟弟、妹妹要在這段期間分攤他的孝順。
直到車子駛離醫院大門,江庭芳才開口。
「品翰,你媽……」
「你不用管。」
話沒說完就被莊品翰打斷,他對她低聲道:「我老媽的個性就是這樣,你先瞭解下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什麼心理準備?
怎麼聽起來好像已經論及婚嫁了?
她才想到這裡,就又聽他接著說:「我老媽很喜歡用親情掌控兒女,如果不順她的意,她就會哭得很委屈,把不孝的罪名安在你身上,讓你因為愧疚而妥協,所以跟她相處必須小心,別上她的當。」
「喔……」她詫異地聽著,沒想到莊品翰會跟她說這些。
「她喜歡把聽話跟孝順混為一談,其實邏輯不通,孝順和聽話是兩件事,一碼歸一碼,什麼話能聽、什麼話不能聽,必須要有自己的原則,如果不拿捏好,就會被她拿捏,你明白嗎?」
「喔……」怎麼有點像商業談判?
「別以為凡事順著她就是對她好,她會得寸進尺,不明白兒女也需要被尊重,有時候老人家不懂事,我們做晚輩的可以體諒她,該盡的孝心要盡,該大方的時候就不能小氣,但是記住,不能一味委屈自己,該閃的時候要快點閃,該可憐的時候也要裝一下,瞭解嗎?」
「喔……」她現在非常肯定,莊品翰竟把商場上的那一套戰略,拿來對付家人。
「總之你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吃虧的,跟著我就對了。」他說得理所當然,天經地義,彷彿只要你是自己人,他就罩你一輩子。
江庭芳聞言心中一暖,內心深處某塊空虛寒冷的角落被熨燙著,激起了層層感動,不由得怔怔地看著他。
或許他不會說甜言蜜語,有時候還很不中聽,可是他的每一句話都不是隨便說說,把話仔細咀嚼後,會發現他的出發點都是好的,處處為人著想。
他的話沒有柔情密意,卻很務實,像剛才他教她如何與莊母相處,其實就是幫她把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全都想過了,告訴她,是為了讓她以後相處不會吃虧委屈。
對她來說,這比那些不切實際的甜言蜜語更能打動她的心。
她常聽一些已婚同事訴說婚姻生活的辛苦和難關,婆媳問題更是時有所聞,老公夾在母親和老婆之間,卻不懂得調解,只要求老婆忍耐,以為這樣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莊品翰卻不同,她知道他是有辦法、有主見的男人,有厚實的肩膀可以為自己的女人擔起責任,也有手段調解她和家人之問的衝突。
在他面前,她覺得自己可以心安理得當個小女人。
見她呆呆地望著自己,莊品翰不禁奇怪。
「你在看什麼?」
她很誠心誠意的回答。「我突然發現,你好有男子氣概喔。」
莊品翰眼中閃過一抹精亮,一副「你現在才知道」的表情。「雖然知道得慢了點,但還不算笨。」
她臉皮抽了下,這家伏還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接著又想到他和他母親之間的互動,不禁好奇地問:「你一向都是這樣對付你媽嗎?」
「如果不這樣做,我會落到我大哥的下場。」
她一愣。「什麼下場?」
「婆婆介入婚姻生活太多,造成婆媳不和,老公聽話、老婆受委屈,最後以離婚收場。」
「……」她聽得啞口無言。
「放心吧,我比我大哥聰明多了。」他對她咧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