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飯店六樓餐廳。
餐廳的質感很好,小從一張餐巾紙,大到走路無聲的服務人員,十層樓高度鋪洩下來的人工瀑布形成美麗的水簾,水勢聚成潭,再度分流,流進了一塊水域,客人踩著強化玻璃鋪設的地板用餐,就如同在水中央吃飯一樣詩意。
這樣的造景,加上其他用心的擺設,即使吃上一頓飯的費用昂貴到令人髮指,客人卻是絡繹不絕,生意好到令同業非常的眼紅。
不是用餐時間,客人卻有八分滿。
女方指定要來這裡用餐,夏頡也就訂了座位,來赴約了。
女方顯然也很滿意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就在這種地方,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不是嗎?
精心打扮的外表,人也很主動,女子給人一種誓在必得的味道。
「夏先生不像是需要相親的人,為什麼會來這樣的飯局?」放下刀叉,優雅的用餐巾擦了擦不見沾了什麼東西的嘴唇,她問。
「那麼李小姐又為什麼來?」夏頡維持著該有的風度,只有親近的人才知道他的心不在焉。
「自然是找個好對象。」她對他很滿意。
「那我會是李小姐認為的好對象嗎?」
「我們第一次見面,夏先生看見的是我的外表,我看見的也是夏先生的帥氣,總要給我們互相認識的機會,才能更進一步,我才能告訴你我的答案。」她展現出想進一步交往的意思。
這男人話不多,帶著在上位者若即若離的冷淡,但是該展現的風度一樣不少,她看得出來那些流暢的動作不是臨時排練出來的,那是一種生活態度,一種教養。
更吸引人的是他全身的行頭,昂貴的三件式手工西裝、皮鞋,粗略估價五、六十萬跑不掉,更不消說他手腕上的表,那可是全球限量在賣的金錶,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
這男人,從外貌到談吐乃至於氣質,都是一等一的。
這不是一隻大金龜是什麼?
夏頡微微笑,沒帶多少真心的——這樣的相親宴,他一坐下就後悔了,勉強待著,卻越來越覺得索然無味。
婉拒的話正在舌尖上,一股清脆的聲音就從安靜的空間裡響了起來。
「爸比……」
音量實在太響了,就好像怕人家不知道她似的。
夏頡一聽見這已經熟悉到不行的聲音,下意識的就和許多人同時把眼光投擲過去。
他沒注意到自己看見那道影子的時候臉上的喜色。
一道圓滾滾的身影就朝著他飛奔過來,也不管他是不是接得住,咚一聲的投進他的懷抱。
這戲劇性的一幕讓坐在夏頡面前的女子張大了嘴,一下子居然沒闔攏。
他被火車頭般的紀已涼撞得差點內傷。
「爸比。」紀已涼昂起頭,笑得天真無邪,手腳纏抱上來,在他身上放肆的揉過來又揉過去。
夏頡像吞了一隻蟑螂,長腿壓制住她毛毛蟲般的身體,壓低聲音捏住她的粉頰。「你叫我什麼?」
「爸比好壞喔,丟下我不管跑來約會,爸比不要小涼了嗎?」眼淚在她眼眶滾了一圈就掉下來。
夏頡所有的冷靜自持都不見了。「我不是安排你去上課,你怎麼會在這裡?」就算知道她是假哭,手指還是自有意識抹去她的眼淚。
「小胡哥哥帶我來的。」
不用她指,他也看見一臉拿她沒辦法,不知道在走哪門子悲情路線的胡恩威。
「你結婚……小孩這麼大了?」驚嚇過度的女方終於發出聲音。
「她不是……」
「阿姨好。」紀已涼轉身,乾脆就把夏頡的大腿當椅子坐,兩條短腿晃啊晃的,笑得燦爛無比,一派天真。
女子的臉色很難看。
夏頡的臉色也很精彩。
他沒想到紀已涼會玩這麼一齣戲,來破壞他相親。
可想而知,這又是那個嘴巴不牢的小胡說溜了嘴。
「小朋友,你會不會認錯爸比了?」
「爸比我認得,媽咪我也認得,不過阿姨,你是誰?小涼沒見過你欸。」
「媽咪?」倒吸了一口氣,女子顫巍巍的起身,顯然氣到不行,精緻的妝容龜裂。「夏先生,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夏頡實在很想把紀已涼抓來狠打一頓屁股,但是他還是維持著該有的風度。「今天是我失禮,抱歉了。」
女子沒想到夏頡會連一個婉轉的解釋也沒有,她憤怒的瞪著他,隨手把自己面前的那杯冰水往他潑去。
瞬間,夏頡用手護住紀已涼,自己卻被澆得一頭一臉。
女子沉默了片刻,「砰」地放下杯子,怒氣沖沖的走了。
紀已涼識相的滑下他的大腿,小媳婦似的站著。
闖禍了……
「總裁……」這時胡恩威也過來了,飛快的抽出許多面紙要給自家老闆。
夏頡誰都沒看,掏出手帕拭去臉上的水漬,目光透過睫毛縫,深深看了她一眼。
「破壞我的相親……會得到什麼處罰,你有心理準備了嗎?」
紀已涼驚異的看著夏頡,卻只能從他臉上看見一片不能稱之為表情的表情。
「回去以後,在家裡反省一天,不許出門。」
她覺得脖子發涼,看起來她惹惱大魔王了。
「當我是鐘擺嗎?叫我擺左邊就擺左邊,叫我反省就要反省,我又沒做錯什麼!」
紀已涼煩躁的在房間裡走來走去,踢了一腳被上鎖的門,結果自討苦吃的抱著腳拚命的揉搓。
而且他憑什麼資格啊?又不是她的監護人。再說了,她一個大女人卻要被毫無自尊心的關在房間裡面壁反省,他以為他是誰但是,他為什麼突然答應人家去相親?
也對,他的條件好,不管外在還是內在——外在就不用說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會承認他不管第一眼還是無論繼續下去的第幾眼,都會教人看得目不轉睛,是個教女人怦然心動的男人。
至於內在,她不管別人有沒有看到他的優點,她是看見了他有多好,有多教人心動——無論是為她打跑壞人時的勇敢,自己受了傷卻優先照顧她的他;還是嘴巴威脅著要把她送到社福中心,卻一次也沒有執行的他;或是逼迫她要剪頭髮,然後在她的脖子間繫了一圈從中挖空的報紙,怕碎發沾上衣物,小心翼翼給她修發,接著自己沾得一頭一腦她的碎發,然後直打噴嚏的他;細聲細氣陪著母親說笑,輕柔替母親捏肩的他;還有給她買了高跟鞋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