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女子進了屋子,將上身的外衫一脫,嘴裡說著,「公子有沒有覺得這屋子很熱呢?」衣服脫去,她便露出香肩一片,只著了一件鵝黃色的抹胸,繡著白色的梅花。
唐雲曦微垂下眼睫,輕笑道:「我覺得還好。」
方氏女子坐到他身邊,半個身子都靠在他身上了,吐氣如蘭,一隻手點在他的臉頰上,笑盈盈地問道:「看你這個樣子,大概還是個童男子,想我今日怎麼伺候你,你直說好了。」
他瞟她一眼,那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無論哪一個正常的男子聽到這樣的話,都不能全無反應,更何況香肌在側,紅唇如櫻,房內那撩人的香氣輕輕淺淺的浮動著,無一不是催情之藥。
可唐雲曦凝視著她晶瑩剔透的眼眸,有幾分傻氣地問:「我有個問題可以問姑娘嗎?」
「你說。」方氏女子的手指在他臉上點啊點,嘴裡還在讚歎,「一個男人卻有這樣吹彈可破的皮膚,要我們女人可怎麼混?」
「姑娘是否認得一個叫聶春巧的女孩子?」他平平靜靜地問出這個問題。
方氏女子的手指一停,蹙起秀眉,「聶春巧?是我這綺夢居的姑娘嗎?」
「姑娘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嗎?」唐雲曦直視著她的眼。
她站起身,曼聲笑道:「公子真有趣,來到我這裡不為了盡興,卻和我說其他姑娘的名字,那聶春巧是公子在哪裡見到的野丫頭?身段臉蛋可比得了我的?」
他平靜回答,「論外貌姿色,她不及姑娘十分之一,但她是我至親之人,若姑娘知道她的下落,還望如實告知。若姑娘的確不知情,那就是在下弄錯了,不敢再多有叨擾,即刻告辭。」
方氏女子慍怒道:「怎麼?在大庭廣眾下我帶你進來了,你一文錢都不花,便要走嗎?我綺夢居就是這樣任人來去的地方,而我方姑奶奶又是能被人欺負的?」
唐雲曦歉意地說:「我頭一次來這種地方,也不懂規矩,姑娘請勿生氣。」他掏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小小心意,權作賠禮。」
方氏女子瞥了一眼那張銀票,是五十兩的。要說這五十兩也著實不少了,可她並不放在眼裡,只是哼了一聲,「那也不行。」她眼珠一轉,「除非,你聽我彈一曲琴。」
他對她這個要求很是意外,便又坐回去,說道:「好,願聆琴音。」
她摘下琴,一本正經地問:「公子喜歡聽什麼曲子?」
唐雲曦便依著自己本心說道:「陽關三疊。」
方氏女子又瞪了他一眼,「公子是在和我開玩笑嗎?這種煙花之地,聽那麼古雅的幹什麼?」
她翹起塗了蔻丹的指甲,笑咪咪地說:「不如我為公子彈一曲銷魂當此際,如何?」
他淡然一笑,「也好。」
她琴音響起,這曲子唐雲曦沒有聽過,但聽曲名便知道是什麼意思,這不過是秦樓楚館中的女子為了拉住客人的心彈來娛興的。
唐雲曦不動如山的坐著,方氏女子的一雙手在七根琴弦上來回翻飛,或疾或徐,或起或落,或歡悅或憂傷,每一個樂音都直透耳膜,似是要一直鑽入人的心裡。每一聲,從琴弦之上蕩起,都似是無形的小手,在人的心尖上那一處最癢的地方來回騷動。
室外一片嘈雜,依稀還可以聽到客人們和花娘們的醉酒調笑,屋內薰香為伴,琴音為誘,這一男一女相對而坐,縱然是聖人也難把持。
但唐雲曦從始至終只是微笑聽著,連手指都沒有動過一下。
方氏女子落下尾音時,有些挫敗地看他一眼,「便是皇上聽到我彈這首曲子也該動心了,公子倒像個木頭人,怎麼讓我彈得這麼沒興致?」
他伸出雙手,「姑娘這琴可否借我一彈?」
她哼了一聲,把琴放到他手裡。
唐雲曦撫著琴身看了看,「姑娘這琴可是好琴,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也有些年頭了,只彈風月之曲,未免可惜了。」他的左手大拇指在琴弦上抹了一下,右手中指錚的一勾,那琴弦發出低沉的共鳴。
他似是很滿意這琴的音色,順手先彈了一小段陽關三疊。然後十指輪飛,琴聲鏗鏘,氣勢磅礡,已不是一般人可以彈出的意境。
方氏女子起初以為他只是玩鬧,漸漸地開始察覺不對勁,因為她的呼吸已越來越困難,這琴音就像密網一般纏繞在她的身上,讓她難受震驚不已。猛地一伸手,蓋在琴弦上,她喝道:「夠了!不要再彈了!」
唐雲曦再度抬頭看她,「夠了?那方姑娘從我的琴聲裡可聽到什麼?」
「聽到……」方氏女子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兩個字,被她硬生生嚥了回去。
他卻順著她的口型接話下去,「殺氣?」
霎時,屋內死寂得比剛才的琴音更令人胸口憋悶。
唐雲曦無奈地歎口氣,「我本不想欺負姑娘,只是姑娘一直在和我兜圈子,不說正題。我救人心切,難免露了本心。剛才的琴音中我帶了三成功力,不知道是否傷到姑娘的心脈?若傷到了,請姑娘言明,我可為你對症下藥。」
方氏女子一點點收斂起臉上那魅惑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陰寒,「怎麼識破的?」
「姑娘既然留下那條手絹作為線索,又特意等在門口為我引路,這一切還不足以說明一切與姑娘有關嗎?」
她嬌滴滴地讚美,「真不愧是小王爺。卻不知道若沒有那條手絹給你做指引,你要到何時才能找到這裡來?」
「就因為有那條手絹做指引,所以我願意相信方姑娘是一個善心之人。你若知道春巧對我的重要,就請將她放回。」唐雲曦款款起身,雙手抱拳,竟對著她躬身一揖。
方氏女子詫異地說:「你……你這個人到底是個聰明人,還是個傻子?」
「若心地純善被視作為傻,雲曦願做一世癡傻之人。但,我亦不願只做良善可欺之輩。」他望住她,「姑娘現在是否可以告訴我,春巧在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