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擱下手上的紅棗桂圓茶,欣賞著雙方的表情。「本宮可是說話算話,讓你們母子見面了。」
雷天羿望著眼前的生母,上次兩人見面時他才五歲,母子倆也只相處了幾天,可他還是強迫自己要記住她的模樣,只因不能忘,也不該忘。
所以他天天想,想了一遍又一遍,就怕不記得了。
分離這麼多年,如今終於又見到面,生母除了老了些、憔悴了些,五官輪廓跟當年沒兩樣,才能讓他一眼就認出來。
他試了兩次,才找到聲音。「……娘!」
陳氏眼底迅速盈滿淚水。「你……你都長這麼大了……」
「孩兒早就長大了。」雷天羿啞聲道。
「真的長大了……」陳氏上前兩步,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露出釋懷的淺笑。
「已經可以保護自己了……」
雷天羿喉頭微哽。「孩兒當然可以保護自己,倒是娘的頭髮都白了,是孩兒的錯,才會讓娘吃了這麼多的苦……」
才說到這兒,陳氏突然「哇」的一聲,撲倒在他跟前,高聲哭喊——
「其、其實奴、奴婢叫做英姑,並不是小少爺的親娘……是長公主要奴婢這麼做,否、否則她說會讓你挨餓,還會打你,讓你沒有好日子過……」忍耐了這麼多年,等了這麼多年,她終於可以說出真相。
這番突如其來的招認讓長公主從座椅上跳了起來。
「給本宮閉嘴!」竟敢壞她的好事?!
「當年小少爺才五歲,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奴婢只好照長公主的吩咐,假冒姨娘,好讓小少爺聽話,乖乖受她擺佈……」英姑淚如雨下地嚷著。「奴婢是為了保護小少爺……不得不欺騙你……」
雷天羿全身發冷,臉色更是蒼白到了極點。
「你不是……不是我的生母?」
英姑泣不成聲。「奴婢不是……」
「本宮叫你閉嘴!」長公主一腳將她踢開。
冬昀霎時也呆住了,緊張地望著丈夫。
「那麼我真正的生母呢?」雷天羿眼眶發紅,佈滿血絲,怒瞪著長公主。「她在哪裡?你到底把她怎麼了?!」
他殷殷盼望著再次見到生母的這一天,如今知道當年見到的這名婦人根本不是生下自己的親娘,他簡直快瘋了!
「姨娘她——」
英姑正開口要說,卻被長公主尖聲打斷。「你不想活了嗎?」
「是,奴婢早就不想活了,早該到陰曹地府去伺候姨娘了……」英姑自認已經盡了最後的責任,也對得起主子,不必再受這個女人的威脅了。
雷天羿高大的身軀晃了晃,嘴唇顫抖。「她已經……死了?」
死了?怎麼可能?冬昀一陣錯愕。
「當年長公主派人來帶走姨娘和小少爺,姨娘知道一旦進了國公府,長公主絕對不會讓她活命,如此一來,便再也看不到小少爺長大成人的那一天……所以當奴婢發現半路上正好有個機會,就叫姨娘快逃……」英姑聲淚俱下,回憶著往事。
「結果被押送咱們的奴才發現了,他們就追了上去……」
他顫聲問:「然後呢?」
「然後……聽那幾個奴才說……姨娘自知逃不過就……就跳河了……」英姑一面哭泣,一面槌胸。「都是奴婢的錯……才會讓姨娘死在冷冰冰的河裡……」
長公主咬牙切齒,沒有讓那個賤女人死在自己面前,至今還是很不甘心。「那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可不是本宮逼的!」
「不是你,那又是誰逼的?」雷天弈目管盡裂,嗓音又輕又冷。「這麼多年來,你讓我以為生母還活著,所以在你面前只能一味地忍氣吞聲,也不敢反抗,活得那麼窩囊,沒想到……她早就死了……」
想到這些年來,他的隱忍就像是笑話般,每一天都活在恐懼當中,害怕這個女人會做出傷害生母的事,結果……他從頭到尾都被玩弄在她的掌心中卻不自知。
他盛滿怒火的眼瞳中迸射出殺氣……
早該殺了這個可惡的女人!
這個女人不只害死自己的生母,連尚未出世的孩子也死在她手上,若不報這個仇,不只愧為人子,更愧為人父。
這一刻,他腦中只想著報仇!
「……她大可跪在本宮面前,求本宮原諒,或許本宮還會饒她一死,是她自己要跳河,怨不得誰。」到了這個節骨眼,長公主依然不認為自己錯了。
雷天羿將手伸進披風內,緊緊握住插在腰間的匕首。「若不是你,她又何必跳河?殺母之仇不共戴天,身為人子,豈能不報……」
說到這兒,他倏地抽出匕首,接著低吼一聲,朝她撲過去。
長公主頓時瞪大雙眼,兩腿發軟,跌坐在地上,滿臉驚恐。
雷天羿舉起匕首,正要往對方身上刺下去時,冬昀突然抓住他的右手手腕,失聲大叫——
「你不能殺她!」
她一直擔心的事果然還是發生了,她一定不能讓它成真,非阻止不可!
雷天羿表情一震,沉痛吼道:「放手!」
「你答應過我不會殺她的!」冬昀使出吃奶的力氣緊抓住丈夫的手腕,只差一點點,匕首就會真的刺進去。
「我不殺她,又怎能告慰生母在天之靈?!」雷天羿嘶吼。
「長公主!」直到這時,兩個老宮女才反應過來,撲到主子身上,但兩人心裡怕得要死,擔心連自己都會送命。
長公主狼狽地坐在地上,臉色慘白,直髮著抖。
「相公的生母沒有死,這一點我可以跟你保證……她沒有死!」冬昀此刻唯一的念頭就是讓丈夫冷靜下來。
「她都跳進河裡……」雷天羿以為妻子只是在安慰他。
冬昀快要抓不住他了。「難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她真的沒死……」
長公主在恐懼漸褪之後,怒氣跟著上升。「本宮好歹把你養到這麼大,你竟敢恩將仇報……」
這番話再度點燃雷天羿滿腔的怒火。「你有把我當人看嗎?我不過是你手上的一枚棋子、一個人偶,任由你耍著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