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翹上天的天耀城踩下去……聽到這番話,站在領頭人身後,由天耀城青衣衛化身的水月族壯丁無一例外的眼角一抽,十分驚悚地看向前頭面色如常的男子,心想這長鳳公主還能活多久。
但令人意外地,他不只沒有一絲怒意,反而流露出讓人錯愕的薄笑,要不是情形不允許,他們真想揉揉眼睛,看是不是看錯了,千年冰石也會笑?
「你呀!就這點嗜好不好,愛錢。」陶鎮武全未發現異狀,寵溺的笑言。
有好處可撈盡量撈,她不會客氣的。「對了,父皇,為了節省柄庫開支,您就不用派我朝兵士護送了,既然水月族大王派人來相迎,這群護衛足矣!這年頭還沒人膽大包天到敢劫殺當朝公主。」
是嗎?她想得太天真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利之所趨,再大的風險也有人肯冒。身著金紅巨鷹服飾的男子深幽黑瞳閃著寒光。
「你是水月族的護衛首領?」陶於薇歪著頭問道。
「是的。」他點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
「姓葛,名廣之。」低沉的嗓音緩緩吐出。
「咦!這是漢名?」她驚訝不已,眼睛眨呀眨的。
「水月族亦是隱居數代的漢人。」
「那你們大王叫什麼名字?」
「百里穆然。」壓下心中澀意,他淡淡的回道。
「他長得比你好看?」盯著他的面容,陶於薇好奇的問出口。
「……見仁見智。」
「你的話一向這麼少嗎?」讓她忍不住想逗著他多說幾句。
「……」更少。他在心裡回答。
「要是我的夫婿有你這般俊朗,我嫁了也不虧,你跟我說說水月族的習俗,我聽說你們有走婚的風俗,妻子不是丈夫的財產,若是看不順眼可以休,男方所給的聘禮女方不必歸還,成為情不投、意不合的補償,妻子再嫁還要拎兩罈酒上門祝賀,以示前情已斷,樂見覓得良緣——」
聽馬車裡的她絮絮叨叨,他一陣無語。
看來她對水月族的風俗民情並不陌生,侃侃而談煞有其事,連一女多夫的走婚習俗也瞭如指掌,她簡直令人驚訝,小小的身體裡面究竟是裝了多少活力,永遠有用不完的精力,朝氣十足。
葛瞻……也就是水月族勇士首領,字廣之,他眉心抽痛的一揉,保持全神貫注應對眼前女子的滔滔不絕,她似要挖出他所知的一切。
看著趴在馬車窗口上的她眉飛色舞的盈盈笑眸,他心口唯一一處為她保留的柔軟輕輕的崩塌了一角——多鮮活的生命力,多麼光彩奪目的神情,多叫人懷念的笑聲,她……還活著。
悄然的閉一下眼,眨回微澀的水氣,他現在是水月族護衛首領,不是天耀城城主銀月,亦非前世與她結識多年的落難皇子葛瞻,他們是兩個全無交集的陌路人……
陌路人……陌路人……心口莫名一絞,微微生疼,明知她眼底的疏離和漠然是正常反應,可是無來由的失落還是深深的籠罩了他,感覺很不好受,似乎有人從他心頭刨出一塊肉,當著他的面丟棄在一旁。
很酸、很澀、很想落淚,卻是給得心甘情願。
跟隨他多年的手下不解他為何多此一舉的喬裝成水月族護衛,只為護送一名公主出嫁,他們是真正上過戰場,手染敵人鮮血的戰士,這種送嫁的「小事」怎會由他們出頭呢?
世上只有重生的葛瞻明白,因為放不下,他的心替他做了決定,既然給了他再一次臨世的命運,他便要用這雙手改變所有人的命運,那些曾經對他好,深愛過他的人,他都想一一回報,盡他所能的挽回他所失去的。
只是看到上一世喜歡他、時時把熱烈目光放在他身上的女子忽然對他不再癡狂,還有幾分戒慎神情,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的刺痛,總覺得不該是如此,她的忽視令人很不好受。
「你還沒有說百里穆然喜歡什麼,他會不會打老婆,為人粗不粗暴,是長得俊美無儔還是一臉橫肉,個頭高不高,身體魁不魁梧,有沒有為人不齒的癖好——」要相處一輩子的夫婿,當然要打探清楚。
「公主,要出城門了,請坐好。」她一點都不傷懷嗎?就要遠離故土了,嫁給從未謀面的異族男子為妻。
「出城就出城,有什麼好叮囑的,京城四座城門我不知走過幾回了,閉著眼睛也不會走錯方向。」拉好艷紅色嫁衣裙擺,鑲上珍珠的大紅繡花鞋前後踢了踢。
陶於薇就是個不安分的主子,從一大清早被喚醒,淨洗、挽面、上妝、綰髮,穿上綴滿小金珠的嫁裳,戴上黃金打造、鑲上各色寶石的鳳冠,基本上她的腰已經被壓得挺不直,很不耐煩的想叫喜娘、禮官動作快一點,別再瞎折騰了。
要不是看在鳳冠霞帔上全是她最愛的金子,重得讓人連手臂都舉不高,她大概早就翻臉,喝退礙手礙腳的人。
不就嫁人嘛!還有兩個多月的路程要走,有必要花上三個時辰妝扮嗎?她水粉抹得再厚,胭脂塗得再紅,眉色畫得再黛綠給誰看,一出城到了下個落腳處還不是洗得乾乾淨淨。何況還蓋著一面大大的喜巾,整張面容都蓋住了,有沒有抹紅擦綠誰瞧得見,根本是白受罪。
「公主是出嫁,不是出遊。」葛瞻耐著性子提醒,覺得她對自己的婚事漫不經心,為了送嫁,他連天耀城的事務都停下了,暫時交予信任的副將代管,短期內他不會回城,與陶於燕的婚事自然是找了個理由敷衍,名分已有但婚期未定,他想等此行完成再議婚,但她卻是這種態度。
「我知道呀!不然你當我是木頭人不成,我這一身有多重你曉不曉得?」她要是被金子壓死了也算留名千古,誰叫她死不放手,數著、摸著一粒粒圓潤金珠愛不釋手。
人吶!都有愛自找罪受的賤骨頭,明知不可為硬要為之,被金子所惑怨得了誰,始作俑者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