捻熄任何可能的思緒後,她將注意力重新擺回視線裡的小木屋。
「咦?小木屋外有車!」
莫不是傳說中的「那個人」來了吧?
藺瑤把身子探得更出去,瞪大眼睛,拚命的想穿透葉影交迭的微小縫隙,好把情況看得更清楚些。
也難怪她這麼好奇,偌大的一整座山頭,滿山遍野的樹,房子卻是少的可憐,小木屋還沒動工之前,藺瑤住的地方和地主阿富嬸家就是山上綠林中遙遙相望的唯二建築物。
不過小木屋落成了以後,房子雖然多了一棟,山上卻依然還是兩戶人家。
因為阿富嬸已經把老家連同這一整座山,通通賣給了小木屋的屋主,不日就要搬去台北享福,和兒子一塊兒生活。
藺瑤的房子當初就是跟阿富嬸承租的,原本她還很擔心,阿富嬸賣了地之後,自己只怕也要跟著另覓新去處,沒想到熱心的阿富嬸主動代她詢問交涉,最後新地主同意讓藺瑤繼續住在原本的地方,才讓她總算放心下來。
對於新地主,說不好奇是騙人的,好歹也是她未來的新房東。
聽阿富嬸說,「那個人」身家不凡,來頭不小,是台北某大財閥的家族成員,因為生了很嚴重的病,需要安靜休養,家人找遍整個台灣,最後才找到秀林村這樣的好山好水好地方。
山上交通不便,生活多半仰賴自給自足,藺瑤昨晚揉了麵團,經過一整晚的低溫發酵,拿來做饅頭最剛好。
她喜歡黑糖口味,再撒上少許的碎核桃增加口感,也增加香氣。
一個念頭湧上——不如待會送些自己做的黑糖核桃饅頭過去小木屋,拜訪一下新房東吧。
打定主意後,藺瑤離開窗戶,回屋梳洗,藉由做饅頭,開始她平靜樸實的一天。
辭掉工作來到這裡之後,藺瑤都是這樣度過的,她靠雙手的忙碌來遺忘,她靠看天看山看樹的放空來沉澱。
她除了每個週末會打電話回家向外婆和母親報平安外,幾乎不和其他人聯絡,當然也包括他——喬豫祈。
做出這樣的決定,她知道是她自私了,可直到現在,每每想起他在自己眼前倒下,在她懷裡徹底失去意識的那一幕,心都會倏地揪緊、發疼,藺瑤別無他法,只能自私。
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被捲入咒詛的漩渦裡,最後喪命吧?
百年咒詛是她自己該承擔的宿命,與他無關,為了他好,她也只能狠下心來這麼做。
她想,以他炙手可熱的程度,很快就會有比自己更好的女孩子守在他身邊。
只是,儘管理智認為這是最好的結果,心,卻酸澀得厲害……
藺瑤幾次停下手邊的動作,使勁抹去眼角的濕潤,打起精神努力揉出一顆又一顆飽滿紮實的饅頭,最後齊齊擺到電飯鍋裡蒸。
饅頭出爐的剎那,小小的廚房裡瀰漫著黑糖甜甜的香氣,稍待冷卻後,藺瑤取來籐編的籃子,鋪上餐巾紙,撿了幾顆形狀特別飽滿漂亮的饅頭裝在裡面,打算趁熱送去小木屋。
「藺瑤,你真是太厲害了!」她小聲讚美自己。
還沒走到門口,便聽到一記尖叫聲揚起,小木屋的門陡然打開,一名外籍看護踉蹌地奪門而出。
「發生什麼事了?」
「老闆生氣了!他不吃藥,發脾氣,丟東西,好可怕,我、我不要做了啦!」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藺瑤好言安慰了她幾句,不忘說明來意,可外籍看護說啥都不肯進去,要藺瑤自己拿進去。
藺瑤別無他法,再者也有些擔心那位不吃藥的新房東,只好硬著頭皮,提起腳步往屋裡走去。
「不好意思,我叫藺瑤,就住在附近,我自己做了一些黑糖饅頭,味道還不錯,想說送些過來給您嘗嘗,感謝您願意繼續把房子租給我。」
邊說邊往裡面走,卻始終沒有人響應,就在她惴惴不安猶豫著是不是該離開時,細微的聲響吸引了她的注意。
於是她鼓起勇氣繼續往聲音的方向前進,走著走著,整個人立刻被眼前如掛畫般的美景所吸引——
那是一個特別漂亮且奢侈的空間,大片透明的玻璃帷幕,讓大自然的美景自然而然成為這屋裡的一隅,地上鋪著靜音地毯,偌大的空間裡沒有多餘的陳設,僅僅放了一張躺椅,躺椅上躺著一個人,一個男人。
藺瑤之所以會一口咬定躺椅上這個背對自己的身影是屬於男人,乃是因為他有著一雙比女人都還要大的修長指掌,只是極瘦極瘦,手背上青筋畢露,應證了阿富嬸的說法——他生病了,而且病的不輕。
很顯然他並不是一個好病人,要不也不會大白天的就喝起了酒。
「房東先生……」
「滾!別來煩我。」低沉而沙啞的男嗓不耐煩地響起。
藺瑤愣了一下,覺得這嗓音聽來很是熟悉,好像是……好像是……
甩甩頭,她不假思索的推翻這個可能。
記憶中的喬豫祈自製又自信,他不可能讓自己過得這樣糜爛墮落,大白天就酒不離身。
短短的時間裡,她已經兩度看著男人舉起扣在手中的酒瓶往嘴邊灌,這樣哪裡是在休養,根本是不要命!
虧他的家人還為了他大費周章找了這樣一個好山好水的地方。
藺瑤實在看不下去,腦門一陣發熱,放下手上的籃子,想也不想就衝上前去一把握住酒瓶。
「放手!把酒還給我!」
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引發男人的暴怒。
偏偏藺瑤這跆拳錦標賽的常勝軍、保鑣界的林志玲也不是好惹的,愣是死死的拽住不放。
「你不能再喝了……」
拉扯之際,藺瑤驀地伸手往人體的痛點擊去,男人吃疼鬆手,狼狽的跌坐回躺椅上,藺瑤尚且來不及為這小小的勝利歡呼,抬眸的瞬間,整個人就傻住了……
她手一鬆,酒瓶陡然墜地,落在鋪著地毯的地板上發出悶響。
瞠瞪著雙眸,直直盯著眼前跌坐在躺椅上這滿臉鬍髭、形銷骨立的男人,喉間像是被什麼異物梗住似的,完全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