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駱珀疼得滿頭大汗,即使在難熬的劇烈舊症幻痛發作時,依然固執的拒絕旁人幫忙,他咬著牙推開她,顫抖的嗓音從薄唇逸了出來,「不、不需要救護車,只要你該死的從這裡離開就好……」
她受不了的罵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麼死撐嘴硬!」接著不顧他的掙扎,強勢環抱住他,制住他拚命想撕抓自己手臂的自殘行為,輕輕搖晃著他的身子,溫柔的安撫道:「噓噓……別說話,別出聲,安靜點,跟著我慢慢深呼吸,來,吸氣……吐氣,對,就是這樣,你會沒事的、沒事的……」
溫柔的情感可以移轉痛苦,而且也是最直接有效的,而世界上最溫暖的東西就是母親的懷抱了,驚懼的孩童在母親的懷抱中豈能不安睡?這是維克多.雨果的至理名言。
既然他不願意叫救護車,她只好現學現賣雨果說的那一套,用這樣的方法安撫他的情緒,看看是否能減輕他的疼痛。
「別怕別怕啊,我會在這兒幫你的,你只要放鬆,專心聽我的聲音就好,其餘的都不用擔心……」唐棠像對待小嬰兒般柔聲哄道,同時在心中暗忖著接下來該怎麼做。
突地,她想起小時候來牧場玩時,當她夜裡被惡夢驚醒、嚇得睡不著的時候,姨媽都會唱歌哄慰她的情景。
對,唱歌!不如唱歌給他聽好了!但……要唱哪一首歌呢?啊,不管了,隨便啦!於是她輕柔的哼唱著此時唯一記得的一首兒歌——《小毛驢》。
石駱珀艱難的抬起視線凝視著她,這女人真將他當成需要人誘哄的三歲小孩嗎?但奇怪的是,他卻在她那微微走音、可笑的歌聲之中,呼吸漸漸變得平穩,疼痛彷彿也跟著慢慢舒緩。
在她溫柔的拍撫下,他終於擺脫了每夜糾纏他不放的幻痛,慢慢陷入沉睡,迴盪在耳邊的,再也不是自己那激躁欲狂的暴烈心跳,而是寧靜如海、輕幽緩柔的安眠旋律……自從兩年多前經歷了那場車禍爆炸意外後,創傷後遺症夜間幻痛這種毛病便一直糾纏著石駱珀。
他不知看了多少精神科名醫、心理醫生,都無法治好,醫生都只告訴他,是他自己的心不想好,於是身體便遵循他所下的指令,每天在夜間重現爆炸發生時他身體所感受到的疼痛,擺脫的唯一辦法就是他願意從這場意外所造成的痛苦負疚中走出來。
昨晚是他第一次可以不用過度依賴藥物,輕鬆度過幻痛發作的痛楚折磨,睡得最安心的一夜了。
石駱珀緩緩睜開雙眼,陽光從臥房內黑色長落地窗簾的簾縫間,無聲透進照射在他臉上。
那一縷光,刺眼至極,逼得他不得不伸手阻擋,並準備起身避開它扎眼的光芒,但下一秒,他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轉頭一看,才發現他被人緊緊擁在懷裡,渾身驀地一僵。
順著纖細手臂慢慢往上望去,是一張熟睡的嬌甜女子面容,此時正蠕動著唇,夢囈道:「唔……不痛不痛了,別怕,我再唱唱歌,等一下就好了……」說完,還不忘安撫的拍拍他的背兩下。
原來……這女人還在?
他瞇眼凝視著她憨然的睡顏,暗自在心裡猜忖著,難道她抱著他一整夜?
眼見自己被她強行抱在她柔軟的胸前,他立刻緊皺起眉頭,猛然使力一掙,離開了她的懷抱。
似乎是被他的動作吵醒,唐棠揉了揉眼睛,用略顯沙啞慵懶的聲音關心問道:「唔……你醒啦?
感覺還好嗎?還有哪裡痛嗎?」
石駱珀沉著一張臉,從地上撐站起身,絲毫不理會她的關懷探問,冷冷的回道:「你還沒走?」
她呆了三秒,才驀地回神,沒好氣地道:「嘿!這位先生,這是你對照顧你一夜的辛苦人士該有的態度嗎?」好歹也該先說聲謝謝吧。
「我並沒有請你來照顧我,況且嚴格說起來,是你乘夜私闖我的私人莊園,我沒報警抓你已經很客氣了。」他來到衣櫥前,拉開門,在她面前脫掉身上那件因昨夜幻痛發作而汗濕的黑色襯衫,換上另一件乾淨的上衣。
「什麼嘛,你這人真是……」看他毫不避諱的在她面前進行火辣辣的更衣秀,她的小臉不由得一紅,慌張的別過頭,但仍不住地抱怨道:「這就是你對救命恩人的態度嗎?」
他怎麼能隨隨便便在女人面前換衣服呢?他難道不知道這是一種非常不尊重女性又很無禮的行為嗎?
「救命恩人?呵……」聞言,石駱珀譏諷嗤笑。「當然,前提是,這位救命恩人並不是在一天之內連闖別人住宅兩次、居心不良的不軌分子。」
「可惡,我才不是故意要私闖你的住處,我是因為……」唐棠氣得從地上跳起來,怎料才剛站起身,雙腿便如同針刺般,酸麻得令她又跪坐回地上。「噢,我的天啊,我的腿好麻。」
「你的腳怎麼了?」見她可憐兮兮抱著雙腿拚命揉捏的模樣,他微瞇起眼眸,口氣冷淡的問。
「你說呢?」她不滿的瞪著他。「被你壓了一整夜,腿麻了啦!」
石駱珀依舊維持那副面無表情的冷酷模樣,定定地盯著她好半晌,而後突然邁開步伐踱到床邊,從一旁櫃子的抽屜裡取出一小罐白色藥膏,丟給了她。
「治療各種酸痛的藥膏,清潔患部後塗抹,一日三次,半天就可以好了。」這是他私人研製專用的酸痛藥膏,就當做是他害她腿麻的補償,以及她昨晚幫他度過幻痛的報酬回報,兩人之間,就此扯平。
唐棠卻不願接受他這近似施捨的好心。「我才不用你這個不知感謝、開口閉口只會諷刺人的可惡傢伙幫忙,假好心,哼!我自己會想辦法。」她拾起他拋來的藥膏朝他反扔回去。
石駱珀盯著丟砸至他胸膛上,反彈落地的藥膏一眼,再冷冷地望著她道:「既然你這麼說,那我這個不知感謝、愛嘲諷人的可惡傢伙,就不留你下來作客了,想必你一定能夠不需要別人幫助,『立刻』想出辦法離開這裡的,對嗎?」